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劫缘》作者:sqys   文案:   (剑三)苍花 bl 年下   去年记的那个梗来把它写掉,更新缓慢   内容标签: 年下   搜索关键字:主角:孙邑埅燕筑 ┃ 配角:苗芦 第1章 一   初至苍云   转眼即逝的昼夜更迭,即使是美轮美奂的万花谷,孙邑埅所感受到的却是头晕目眩的不适,就如同他幼年第一次来到万花谷,不识方向,迷了道路,更是被扑鼻而来的各种怪异花香熏得眼前阵阵发黑,然后被师父一把拎回了药房,喂了一大碗药下去。   “万花谷四处种满了各种奇珍异草,你这体质,怕是要为师调理半年才能再去花海。”   “师父,我这样能学好医术吗?”   “你能不能学会为师哪里知道,这不是要问你自己吗?”   孙邑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师父瞧了抬手便敲了他一记,   “怎么说也得先学会自救吧,不想学医,万花谷还有很多东西可以学,只是……”   见师父慧诘一眨眼,孙邑埅不由竖起耳朵来听,   “只是学不好你可出不了谷。”   “啊…”   “如何?”   “徒儿却并不想出谷。”   “哈,等你长大了,什么想法可就说不定了。”   所以说,为何他现在抱着包袱坐在颠簸简陋的马车中,就为了去那个冰天冻地的雁门关?   被高低不平的道路颠得头晕目眩梦里现实分不清的孙邑埅艰难地睁开眼,即使现在并非黑夜,但冰雪天气之下,总是一股暗沉沉的阴凉感。   “看你都快要栽出车门去了,怎么样?睡得舒服了?”   同一个马车车厢内是同他一起被派往雁门关的同僚,有他一样的医者,也有去服兵役的战士。按之前的说法,他们从扬州过来,有马车坐,当真是条件最好的了。   “还没到吗?我都快要吐出来了!”   “大夫自己还晕车吗?你自己给自己配一副药不就成了!”   孙邑埅也不多话,从包裹里掏出药来准备往自己嘴巴里扔时,突然马车一个骤停,手上的药直接拍自己脸上了,但是大家也没有心思去嘲笑所邑埅。   “怎么回事?”   窗边的人撩起帘子看向外面,却被雪地反射的白光闪花了眼。   “到雁门关了。”   “终于到了!”   车上人的人个个提了包袱跳下马车去,一脚便踩在没过脚踝的雪地里。   “啊哈哈,真地是雪,大雪啊!!!”   驿站里休息的过客看着这些人不由摇头,南方来的人真是一点见识也没有,这点雪有什么好讶异的啊!!   孙邑埅最后一个跳下马车,终于踩到了实地,让他也忍不住学着他人一般在雪地里来回踩了几个深深的脚印,然后低头看着,笑而不语。   “走吧,我们该去军营报道了,那几个人都已经离开了。”   与他同行的曲芦是来自五毒教的小姑娘,同他一样也是来雁门关做医者的,所以自然与他一起同行。   “嗯,走吧,你的虫宝宝怎么样啊?有没有冻坏啊?”   曲芦骄傲地一抬头,应道,   “当然没事!”   孙邑埅摸摸鼻子笑道,   “那就好那就好。”   从驿站走到营地并不远,一路上还看见苍云堡的士兵来来回回地跑,有巡逻的也有背伤员的,孙邑埅眼睛盯着那些被背在他人背上的伤员一直看着。   刀剑下的外伤之外还有炮火轰炸下的炸裂伤口,血淋淋的,不堪直视。   “雁门关外不远就是狼牙军的营地,这里的战争没有一天停止下来。”   曲芦不由感慨。   孙邑埅嗯了一声,往苍云堡走的步伐也越来越快,曲芦在后面也赶紧跟上几步。   到苍云堡大门,两人把手令拿给守卫看,却被告知已经都安排好了,这便带他们去前面伤病营找军医林画扇做安置,两人诧异之余,也察觉出来苍云玄甲对于他们的到来确实是期待并重视的。   “感谢你们能来。”   走到半途,一直没有啃声的守卫突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语中的酸涩让人动容。   “是你们辛苦了,我们应该来,你们不必多礼。”   伤病营就在眼前,外面即使冰天雪地的,但是还是有不少伤兵就这样坐着或躺着在外面,让人不由皱眉,自然也非常明白为何苍云士兵对于他们的礼待。   “林姑娘,这两位便是之前所说上头派下来的大夫。”   林画扇并未着军装,一袭长裙清秀模样在军营中显得格外显眼,但却也是当前伤病营里最好的医者。   “太好了,你们能来真是帮了我们大忙!前面战事吃紧,我们的战士受伤非轻,伤员众多,总有心有余而力不足之感,你们来当真是解我们燃眉之急啊!”   林画扇热情地上前来一把拉住苗芦的双手,孙邑埅眨了眨眼,对着示意要回去的守卫点点头,然后看向那座庄严肃穆的苍云堡,冷硬的外观是那么地震慑人心!   “今日你们刚到,路途遥远,想来也是疲累万分,我先带你们去你们的营帐好生休息。”   和同为女子的苗芦寒暄过后,林画扇便把他们领到伤病营后方。   “小苗便与我一起住,孙先生我们安排了单独的帐篷。”   “没关系,我和你一起住挺好的。”   林画扇感激地朝他点点头,孙邑埅提了提肩头的包裹应道,   “你们伤病员还有在外面躺的,当真不必为我单独准备一个帐篷,我可以和伤员一起住。”   语气中的真诚让林画扇明白这绝不是孙邑埅随口说说而已。   待孙邑埅把包裹放好,便走到林画扇身边建议道,   “那么,就麻烦林姑娘帮忙一起把外面那些伤员带进帐篷来吧。”   “这……即使先生如此说,外面的伤员也无法全部移进去。”   “嗯,没事,我们先把伤势严重的几位移进来吧。”   苗芦一边帮忙着拣选病人,一边说道,   “孙先生比较擅长外伤,我比较擅长内伤,可以合理分工一下。”   “好了好了,真不要叫我先生了,我有那么显老成吗?”   苗芦噗嗤一笑,   “确实看不出啊!”   “我也不过比你大上两岁……”   嘀咕的声音传到林姑娘耳朵里,林画扇嘴角一弯,   “那就喊小先生好了,不知小先生是否药王座下弟子?”   孙邑埅摸了摸鼻子,   “曾曾曾到不知道哪一代了……”   ——做个小药童都不容易啊——   “万花谷美吗?”   林画扇也就换了个话题。   “美,说不出只能亲眼去体验的美。”   “真想去看看啊!不过,我知道万花谷外人不是那么容易进的。”   “现在也没有那么封闭了,待战事结束,我可以带你去看晴昼海。”   “嗯!”   众人都未有再多话,看着被移进来的伤病员,大家都自觉地忙碌起来。   而外面,依旧风雪交加。 第2章 二   重伤少年   “师傅,你别这样看着我……”   孙邑埅被师傅那一直盯着他的怪异眼神吓得连连后退,直到退无可退,背抵上了木墙。   “要么你去学琴棋书画好了…”   终究是师傅无奈叹息一声,做了最后的结论。   孙邑埅摸了摸脸上长包发痒的脸,吸吸鼻子忍住想哭的欲望,说道,   “师傅,我这情况真地治不好吗?”   “唉,你师傅医术不精啊,只能给你治根不能治本。”   “那,那我不学药理,就跟师傅学外伤好不好?师傅,我不想学琴棋书画。”   “医药不分家的,你这样怎么学得出来?”   “我可以的!药理我可以背!”   “背…”   “背过来!”   背背背,背什么!   孙邑埅摸了把眼睛坐起身来,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果然听到外面有喊声。   “把人背过来!”   孙邑埅不由长吁口气,再回想起过去埋头背书的情景,就只觉得头皮一阵阵发紧。   “大概又有伤员吧,小先生不用担心,这里也算是经常的事情。”   有还醒着的伤员见孙邑埅起身,便开口善意地提醒道。   “嗯,那晚间有大夫值夜吗?”   “有的—”   话音刚落,就听见苗芦惊诧的大叫,孙邑埅自然也坐不住了,起身把所有衣服都穿上身,再拿了件大毛毡,准备裹着出门。   “那个,小先生,你醒了?”   “是的,我起来了,发生何事?小苗怎么叫得那么吓人?”   “孙邑埅!你快出来,这个孩子只能你来处理!!”   苗芦囔囔着,孙邑埅也从帐篷里钻了出来。   苗芦一见人出来,也没去在意孙邑埅裹成什么样,上前把人拉着往背风处走去。   血腥之味就不去说了,孙邑埅还鼻尖地闻到了一股臭味,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想——难不成是被人开肠破肚了?   “就是这个孩子。”   苗芦指了指雪地垫子上的人,然后把手上的提灯举得更高一些,让孙邑埅能看得更为清楚。   孙邑埅上前稍稍掀起上面的铺盖,眼神复杂地仔细从上看到下,然后放下手来。   “我明白了,我需要把他带回我那里去,这里不适合他待着。”   苗芦表情严肃地点点头,还忍不住暗骂了一声“畜生,都是些畜生!”   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孙邑埅理解地拍了拍她,然后把身上的毛毡脱下来把那瘦弱的孩子抱了起来。   “还有其他什么人吗?”   “除他之外都是苍云士兵,我可以处理,而他是路上被意外发现才带回来的。”   “嗯,你去忙吧,他交给我没问题。”   “他…不会有问题吧?”   苗芦问得小心翼翼,孙邑埅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答案。   ”没问题!”   苗芦这才奔走开来,孙邑埅瞧了瞧远离的人,提灯被拿走,四周又陷入黑暗,好在雪地反射的月光还是足够照亮脚下的路的。   孙邑埅再次看了看面色苍白无血色的少年,一步一沉地回到了自己的帐篷。   ”小先生回来了。”   还是之前醒着的伤病员,孙邑埅抖了抖身上的雪,把手上的少年放在了自己的床上,然后转身问道,   “你一直都没睡着吧?哪里觉得难受?”   “呃……”   那人没有想到孙邑埅会转头问他此事,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孙邑埅干脆上前来看了看那人的伤口,把了把脉,   “你不好好休息伤口也好得慢,现在伤口有些化脓,你面色潮红,看来怕是扛不住,我给你伤口换下药,把这药丸服下,早些休息。”   “好…”   那人看了看被抱来的少年,问道,   “他怎么了?看起来不像是我们军营里的。”   “确实不是,你不必多问,我现在必须处理他的事情了。”   “哦哦,好的。”   那人这才发现这两句话的功夫,自己伤口已经换好了药,不由感慨小先生的技艺高超,赶紧把药服下闭目养神,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孙邑埅进进出出烧了开水进来,这才来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把毛毡和铺盖打了开来。   身上的刀伤鞭伤新伤旧伤层层沓沓触目惊心,心里觉得有多痛,手上的动作就有多轻巧。   用热水清洗过伤口后,孙邑埅掏出他的行针包,万花武学最精妙之处乃是点穴截脉,配合万花医术,救死扶伤之效有其独到之处,虽然孙邑埅药学一般,但行针走穴却是练就得炉火纯精,太素九针下去,先保住了少年性命无忧,这才另取了一根细针肠线开始缝合伤口。   待到把身上大大小小伤口处理完毕,孙邑埅摸了摸额头的汗,然后把穿在身上的外套也脱了下来,表情却不见有任何松懈,毕竟,他现在开始要处理那个最为棘手的伤处。   换了新的热水,孙邑埅掏出他自己自制的薄膜手套套上,动作极其小心地把少年的腿分开架在炕头的矮机上。   少年的□□垂缩在一旁,上面有淡淡的缚痕,孙邑埅取棉布给它轻轻地上了些药,发觉没有其他问题后,才专注地看向洞口无法紧密合上的菊花处。   污秽之物粘带着血污糊在股间,之前所闻到地味道正是从此处传出。苗芦说得没错,造成这样伤口的那些生物就是畜生也不如!   好好的少年被摧残成这样,也不知道待他醒来精神状态会如何,身伤好医,心伤却是难治……   想那么多也无用,孙邑埅知道自己现在能做的就是还少年一个健全的身体。不再犹豫,孙邑埅把手指探入少年体内,感受到内部果然有垂脱物,想来是捡到他的人临时做了处理塞了回去,孙邑埅手指轻抽出,带出的器官孙邑埅立刻开始做了修复处理。过于专注的精神力,孙邑埅并没有发觉少年的躯体忽而变得僵直起来,直到孙邑埅再次用手指把修复好的东西塞回少年体内,这才发现大腿根部那蹦地紧紧的肌肉,孙邑埅惊得连忙后仰,正对上那双黝黑透露着警惕神情的双眼。   静默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灯芯在灯油中烧得吱嘎作响,孙邑埅这才转过头去,伸手挑了挑灯芯。   “我是苍云堡新来的大夫,你已经回到苍云堡了,我会替你把你身上所有的伤处理好。你若愿意,可否告知我现在你感觉如何?”   少年深沉而又急促的呼吸下,肉体也随之更为紧绷,带着身躯也不由轻微颤抖起来,但直视孙邑埅的眼神却没有因此而离开。   挑完灯芯的孙邑埅回过头来也恢复了冷静,见少年如此看他,不管怎么说,可以看出他之坚韧,这一点也让他放心不少。   “看来你并不想说话,但却很紧张,接下来我的治疗或许会让你觉得不适,但却是必须,你最好放松一些。”   少年闻言努力调适着自己的呼吸,却在发觉孙邑埅不知用什么东西抵在了他的下身时再一次紧张起来,发红的面色和紧咬的下唇昭显着他的羞愤,孙邑埅无奈,停了手上的动作,傾身上前摸了摸少年的头说道,   “不要恨自己,该恨也是要恨那些伤害你的人,乖,我的动作会很小心,不会让你疼。”   那少年却是睁大双目瞪向孙邑埅,似是不满医者的说辞,孙邑埅没有理会,扶着少年的腰轻抬,把东西套上到少年腰间。   “你看,已经好了。”   少年如负重释,疲累地闭上眼睛,孙邑埅起身收了针,把少年的双腿放了下来,替他盖上棉被。   没有更多的话语,孙邑埅知道少年需要的是休息,便塞了一颗药丸到少年嘴里,自己坐在床边看着吱吱燃烧的油灯,不知恍神到何处…… 第3章 三   竹竿   少年在火光血腥的梦中挣扎着,梦魇却如同沉重的包袱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辗转反侧中好不容易撑开了沉重的眼皮,迷茫中感受着一只温热的手在他的背部轻拍抚摸着,一下一下像是在安抚着他的情绪。忽然,他想起来自己在入睡之前明明是一个人躺一张床,那么,现在身边贴着他身体的人是谁?!   少年想也没多想,起身想要反制,以为自己用了多大力气,实际上在孙邑埅感觉下就像挠痒痒般,更何况这身体一动,全身都痛,尤其是套了什么东西的下身,少年侧了个身就不敢动弹僵在那里了。   孙邑埅打了个哈欠,擦了擦眼睛,   打量了下干脆闭眼装死的少年,被子里两个人都只穿了条内裤,身体挨着身体,可是暖和得很,不过,既然人醒了,还是赶紧起身比较好。   “昨晚后来你突发高烧,所以我才睡进来。”   解释一下总比什么也不说要好些。   孙邑埅现在虽然已经没了睡意,但一晚上的警觉状态让他现在觉得精神比较疲惫,便从药包里拿了提神醒脑的药物吞了下去。   “小先生,你昨晚没睡好啊?黑眼圈那么深。”   有醒来的病号看他起来,关切地问道。   “噢,没事,刚来总有些不习惯,你感觉如何?”   “伤口虽然还痛,但我觉得精神比昨天要好不少。”   “嗯,我来给你看看伤口的情况。”   孙邑埅穿完衣服,帮少年把被子掖好,取了药箱来到那人旁边审视起伤口来。   躲在被子里的少年听到这些对话才明白自己住的地方不仅仅是他和大夫两个人,于是悄悄探出头来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帐篷挺新,但是却是住满了人,而且看来都是苍云士兵。   他确实回到苍云营地了……   回来了……   心里是说不出的酸涩痛苦滋味,他好累好累,而耳边的声音也越飘越远……   “明天可以拆线了。”   孙邑埅给伤口处喷了些药,做了最后的结论。   “那可太好了,那我明日便搬离这里吧,你昨晚又接了个病人进来,都没地方睡了。”   “挤挤就好,没有那么多讲究啦。”   孙邑埅收拾好东西往后瞧了瞧,少年头钻出了被子,现在正沉静地睡着,心里不由大松一口气。   他知道少年一晚上伤情严重又噩梦连连睡得极不安稳,现在肯定是折腾得连最后一点气力也没有了,能睡着便多睡会吧。   孙邑埅把帐篷里得病人都复诊了下,便踏出帐篷去寻些吃食。   伙房那边热气腾腾的,苍云士兵排成一条长龙队伍有序地领着自己的早餐。孙邑埅便也跟着他们一起排起队来。   “咦,你不是昨天才来的军医吗?”   “是的,早上好。”   “来来来,大家让个路,先让先生过去!”   这人一囔囔,孙邑埅尴尬地往后退了几步,只见前面的长队齐齐回头,然后侧面移了移让出条道来。   “快去快去!”   孙邑埅被人一推,也就干脆径直最前方,摸着头对着灶前站着的姑娘陈娇问道,   “有煮得特别烂的稀粥吗?”   “给病人喝的那种吗?有的,你需要加点肉糜的吗?”   “是的,给病人喝的,肉糜现在还不能加。麻烦姑娘了。”   “不麻烦不麻烦,伙房都有备这些食物,那么先生自己呢?”   “我?就和大家一样好了。”   领了食盒后,队伍里的一个人突然出来拉住他,小声问道,   “昨天救回来的少年仔怎么样了?”   “啊…你知道……”   “是我昨天护送他们好回来的。”   “噢,他现在已经清醒了,现在看起来情绪还算稳定。”   “那便好,这事情就只有我们同行的几人知晓,希望先生可以……”   “明白明白,我会保密的。”   “劳烦先生了。”   见那人又重新回到队伍里,孙邑埅暗自叹息一声,快步走回了自己的帐篷。   帐篷里有其他病人,怎么样才可以避开他人给少年上药呢?唉,有些麻烦啊!   “咦?小苗你找我吗?”   见自己帐篷外徘徊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孙邑埅停了下来。   “哎呀,总算等到你回来了,那个,那个…”   “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就是需要比较长时间的调养。然后,你就不要那么一直在意这事情好吧?”   苗芦挥挥手,一脸了然。   “行行行,我不多事总可以了吧。”   “但是还得劳烦苗姑娘为我准备一些药物并处理好。”   “行,你说,我去给你弄。”   苗芦细心地记下孙邑埅所说的药物,理解地点头离开,孙邑埅这才走进帐篷。   “先生这是去伙房了?我们的饭食伙房已经派人送来了,下次让他们也把先生的一起送来吧,还有那个少年的,我已经让伙房登记了。”   “多谢你有心了。”   孙邑埅放下食盒,在众人间转了个圈,嘱咐了他们饮食的注意事项,然后又再看了看还在沉睡的少年,把食盒中的小米粥包进了被子中保暖,自己端着饭碗吃起来。   “这个少年有些面熟呢!?”   “嗯?认识?”   “让我想想,既然是在苍云堡外面发现的,那么应该是住在附近的居民才是。”   “诶,你这么一说,我有些印象了。”   另外一个人也附和道,   “但若是广武镇的住户,我们不会记不起来啊?”   “啊!记不起来是因为他们只是一段时间才来住几日的,那个给我们将军做兵器的铸师!”   “对对!这少年不正是那跟着铸师的徒弟吗?”   “嘘,嘘,小点声。”   孙邑埅不忘提醒,然后压低声音说道,   “但是昨夜里只有他,没有听到说有他的师傅什么啊。”   “难道……”   众人都噤了声,想来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情,孙邑埅收拾好饭盒,再凑过去看了看少年,然后探手进去替他把脉。   只是手刚搭上去,却被指骨分明的细长手指反手扣住,   抬头一看,果不其然又对上那双黝黑的眼。   “被我吵醒了?”   少年看了他半晌,松开了本也就没用什么力气的手指。   孙邑埅也很明白地继续把脉。   “气血两亏,对你的伤口恢复很不好,我打了些粥回来,先吃了恢复些气力吧。”   孙邑埅作势要把人扶起来,少年却往后缩了缩,孙邑埅也不敢继续动作,想了想也是,牵动伤口不方便,于是转身在包裹里翻出一根中空芦苇梗来。   “那你拿这个用。”   把东西递过去后,孙邑埅从一旁的被子里拿出粥碗送到少年面前,向他示意。   “来。”   一旁的人见少年犹豫,不由开口劝道,   “竹竿啊,不吃东西伤也好不了呢。”   少年一愣,看向发声的人。   “不用看,你肯定不认识我,但之前你和你师傅去给我们将军送兵器,我是看过你的。”   师傅————   被叫做“竹竿”的少年依旧没有说话,而是把手中的芦苇插到粥里用力地吸了起来。   孙邑埅暗中长吁口气,能吃东西就没问题,不由给了那人一个赞赏的眼神。   “你叫竹竿吗?”   少年依旧没有搭理他,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来,孙邑埅翘翘眉,   “那我以后也这样叫你吧。”   ————那是一个又瘦又高真像竹竿却坚韧不拔的少年。   孙邑埅从这个时候就看明白了这个少年。 第4章 四   说话   在少年早餐的时候,孙邑埅也没有像根棍子一样杵在那里干愣着围观,而是三出门去了伙房再次找上陈娇姑娘。   “咦?小先生怎么又过来了?是不是1饭食不合口味?”   孙邑埅连忙摆手,抬头看了看头顶。   “没没,我就是来问问你们这搭粥棚的东西在哪里找的。”   “广武镇后面林子里有不少木材,都是士兵自己上山抗下来的,小先生需要木材吗?”   “我只要四根一半长的就好。”   陈娇了然地点点头,   拉了身边的一个战士交代了几句,便让他跟着孙邑埅去后山挑了木材回来,又去找林画扇讨了块大布然后一起裹着回了帐篷。   “孙大夫回来了啊,刚才苗姑娘在外面喊你,说你要的药她送过来了,我让她进来放在桌子上了。”   孙邑埅哼哧哼哧把东西放下,走过去看了看,   果然药都找齐了。   另外桌子上还放着喝空的碗,孙邑埅有些意外地看向自己的床,竹竿闭着眼,但眼皮颤动着,孙邑埅知道他这次并没有睡着。   “孙大夫,你拿这些木材来作甚?”   “给你们挡风避寒啊!”   “都住帐篷里了,哪还有此必要啊!”   孙邑埅也不多解释,拿了根木棍竖在那人床边,那人不由缩了缩肩膀,   “怕什么怕!我来看看你的伤口,状况好的话就给你拆线。”   孙邑埅把四根木棍都插好,扬手一挥,大布罩在了最上面,孙邑埅提了药箱钻了进去。   帐篷里的人都好奇地撑起身来瞧了瞧,又笑着躺下。   “孙大夫真有意思。”   帐篷里虽然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轻微的血腥味,但氛围却是难得的轻松。   似乎是受到这种氛围的影响,竹竿也睁开眼睛看过去,只看到孙邑埅露出棚子外跪着的小腿。至于孙邑埅在里面做什么,却是一点也看出来。躺在那里的兵士脸上表情也是看不出哪里不爽快了,干脆闭着眼养神。   竹竿看了一会儿,忽而又再闭上眼睛,脸也转过了一个方向,在无人看见的地方,脸开始涨得通红。   别人或许真猜不出孙邑埅如此行为的原因,但是,他知道,这答案来得那么直接而突然,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待会,他也会来为自己处理伤口吧……   竹竿深深吸了几口气,却依旧控制不住想让自己干脆晕厥过去的念头。   “好了,我给你拆线了,你今天真地要搬回你自己住处?”   “嗯,既然好得差不多了,就不和大夫挤一间帐篷了。”   “那也等吃过午饭吧。”   “好的,真是谢谢孙大夫了,你的医术真是高超啊!”   “哈哈,还好还好,接下来换谁来让我看啊!”   竹竿也不知道这样听了多久,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可以说还真遂了他的心愿。   孙邑埅把东西都移到自己床边上,然后叉着腰看向竹竿。   都快要中午了,早就该换药了,要不是考虑到人醒着不好动作,在他吃早饭的时候孙邑埅就想要动手了。   要不,还是等他醒吧?   睡得好好的又被他吓醒的话,那也算是一种心灵创伤,不是吗?   孙邑埅思前想后,终于下定决心,翻出自己的针包,抽出三根来,眼疾手快地插进少年三处穴位。   然后便见少年慢悠悠地睁开双眼,还未对上焦的眼看起来极其茫然。   孙邑埅在一旁耐心地等了片刻,见少年双目清明了,双手一摊,   “竹竿啊,该换药了,你配合一下哈!”   竹竿双目圆瞪,却在目光接触到那搭好的棚子时,选择了默默配合。   孙邑埅见状,心情极好,病人能配合他的治疗而不是捣乱,对于医者来说是最好不过的了。   孙邑埅也不再犹豫,手一掀,钻进了棚子。   整个换药过程中,竹竿一直都处于紧张的状态,抿着的唇看着也失了血色,异样的沉闷感让周围的人也敏感地察觉到,于是也不知道是谁开了个头,聊起了雪地里偶然遇见过的小狮子,氛围也就变得不再那么压抑。   过了半个时辰,孙邑埅满身大汗地端了个小盆子钻了出来。   竹竿眼神复杂地看着孙邑埅朝他笑着点点头,然后走出了帐篷外。   下身现在感觉变得清爽而干净,让他阴郁的情绪也有了些好转。   “对了,竹竿,你不是常常去东径那边挖矿?你有看到过小狮子吗?”   竹竿一愣,张了张嘴却是没有说出话来,眼前浮现出自己那慈祥却又不失威严的师傅,眼泪毫无预料地从脸颊滑落。   那一日,他和师傅听闻雁门关外有出现玄铁的踪迹,便带上工具前去打算碰碰运气,却未料遇上了前来探查军情的狼牙先锋军,虽然他们两人都有武艺傍身,但终究还是敌不过对方人多势重,师傅血溅刀锋之下,而自己……   竹竿越想越是愤恨,伸起的手狠狠抓向自己的脸,却在指尖刚挨上脸颊时被人用力拉住,   “放开我!”   嘶哑的声音从少年喉间吼出,有着变声期独有的奇特嗓音,宣泄着少年积压许久的悲愤。   被那双犹如失孤幼兽般野性双眼直直地瞪视着阻止他动作的孙邑埅。   孙邑埅迎视着那双眼睛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禁闭的嘴没有说出任何劝阻的话,但面容却有着不容拒绝的坚持以及充满安抚之意的柔情。   慢慢将少年的手臂扳下,孙邑埅也能察觉到手臂上的力量越趋减弱,这才放心地松开手,然后从旁取来了为他准备的午饭,放置在他面前矮几之上,然后自己坐在一旁不再理会他吃了起来。   竹竿深深吸了几口气,闭上眼调适着自己的情绪。   没有人劝说他,也没有人催促他,但却在无形中降低了对他的伤害,他本就是聪慧的少年,只是埋在内心深处的恐惧不知何时会冒出来让他失控,他并不希望自己一直被那样的绝望所笼罩,他要坚强起来,他要报仇!   拿起勺子,端起饭碗,少年吃得飞快。   孙邑埅瞧了,开口提醒道,   “想要恢复得快,你得吃慢一些,多细嚼慢咽,我会根据你的情况调整饮食,看你这瘦得跟竹竿似的,也不用担心,我能把你调得壮壮实实的。”   于是可见竹竿放缓了手中的速度,孙邑埅满意地点点头。   待到他吃完,孙邑埅又开口与他说话,   “你有哪里觉得好了或者哪里一直没有好转,记得要及时告知我。”   孙邑埅偏头看了看依旧不打算正常说话的少年,只好拿出处方纸来,唰唰唰地写上几句话,拿到少年面前。   竹竿一字不漏地把纸上地内容默念了一遍,   虽有尴尬,但却也觉得实际。   ——我这里住了不止你一个病人,所以为了你自己方便,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一定招呼我过来。——   把纸张揉成一团,少年重新躺了下去闭目养神。   孙邑埅伸手拿过那个纸团,扔进了身旁地小炉子里,午饭后的时刻总是容易犯困,他往炕边上一趴,打算先眯会儿,迷糊中似乎听到了一句话,让他难辨真假——   ——谢谢你。 第5章 五   玄甲苍云   一日复一日,住在孙邑埅帐篷里的人一个个都搬了出去,于是乎,只剩下了那唯一的病人,竹竿。   像是刻意,也像是理所当然。   之前的不方便与尴尬之感也随着周围人的减少以及伤势的恢复而愈加减少,被称为竹竿的少年在面对一次又一次的换药之后,也不愿再待在帐篷里无所事事,   孙邑埅的忙碌让他也有了心思想要走出帐篷看一看。   若是不往前看,就会被故旧的过往给湮灭,包括一直以来忍受着的总让他想起噩梦的治疗。   孙邑埅昨日就对他说过,   “你可以出去走走了。”   那么准确地捕捉到了他的心思。   当踏出帐篷的那一刻,射入眼中的白光显得极为刺眼,明明是以前习以为常的日光,却让现在的他难以睁眼。   “别着急睁开眼睛,再等会。”   提醒他的人不是孙邑埅,听声音,是与孙邑埅同来的另一位军医,一位叫苗芦的女军医,竹竿记得这个人。   “嗯嗯,你现在觉得眼睛里还白茫茫地看不清吗?”   “没。”   言简意赅的一个字,如同和孙邑埅这几日来的交流一般。   “那你可以睁开眼了。”   少年缓缓睁开眼,眼前是他曾经熟悉的苍云堡,但却有了比之以往更深的感受。   玄甲苍云面对的是那些破坏他们家园留下一笔笔血债的狼牙军以及与狼牙军狼狈为奸的奚人,与他面对的是同样的敌人!   “第一次看到苍云堡吗?都看入神了。”   “抱歉。”   “没事没事,对了,孙邑埅说你可以单独住出去了,但是需要定期回访,这几日他不在,有什么事你对我讲,我叫苗芦。”   “谢谢。”   对于少年的反应,苗芦也算见怪不怪,毕竟前面孙邑埅都有详说与她听。   “那么,你有住的地方吗?若没有,我可以给你安排看看。广武镇也有无主的空房,若是镇主没有意见,搬去那住也可以。”   “孙大夫不在,我先不搬。”   少年向苗芦点点头,朝着雁门关前的营地走去。   “那,好吧…”   苗芦见少年步伐缓慢地朝先锋营的营地走去,耸了耸肩,离开继续忙她的。   只要他不要贸然离开雁门关,就不会有危险,她还是尽量不去打扰他好了。   也不知道孙邑埅跟着出征队伍出去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好在即使雁门关外也是有苍云军的临时驻扎地的,希望他到时能平安回来吧。   在先锋营外例行巡视的尚凌风看着站在不远处许久没有动作的竹竿,忍不住上前问道,   “兄弟呃,有什么事吗?”   “怎样才能加入苍云军?”   尚凌风上下打量了下少年,听声音应该年龄不大,但个子高,所以瞧着显瘦,不由担心地说道,   “虽说我们最近确实在扩军招人,但是条件还是比较严苛的,你确定行吗?”   “试了便知。”   竹竿也不多加辩驳,伸手从尚凌风背上取下刀盾,毫不费力。   尚凌风惊讶地看着竹竿一手刀一手盾大喝一声,气势还不容小觑。   旁边路过的同阶士兵不由笑道,   “竹竿跟着铸造师傅练打铁的,臂力能不好吗!”   “那还真看不出来呢!”   竹竿把武器还回给尚凌风,   “竹竿啊,你若真想加入苍云,那我不介意做你的推荐人,走吧,我带你前去报名。”   竹竿并不知道那个与他说话的人其实便是那日晚上把他带回来的士兵,见苍云军里都是热心的好人,对于加入苍云更是充满了期待与希望。   “多谢。”   那士兵只是微笑地点了点头,他知道竹竿参军是因为什么,也能了解他的决心,但他所要面对的考核却是只有靠他自己,他也并没能帮上什么忙,先报上名再说吧。   征兵处有两排队伍,竹竿跟着那人站在其中一队后,但眼睛却一直看着另外一队。   那里,竹竿看着一个个青年男女满面笑容和自豪地捧着发放至他们手中的苍云军服,感觉脚下的路也变得那么地不一样了。   “通过考验的人会被通知来取军服。我们先报名参加考验。”   竹竿慎重地点点头,他知道,脚踏实地地把眼前的路走好,才有他所预想的未来。   随着队伍不断地移动,竹竿终于站在了征兵官的面前。   “名字。”   征兵官见到竹竿身边的熟人有些意外,见他把少年往他身前一推,自然也明白了什么意思。   “竹竿。”   “没有大名吗?”   “…………”   征兵官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样的情况对他来说太常见,有孤儿有弃子也有不愿再用原名的人,战乱的时代,谁知道谁的真名?   “要么你自己取一个吧。”   竹竿愣了愣,   “唉唉,这么着吧,我们雁门关的苍云兄弟可以用燕这个姓氏,如果你实在想不出来的话……”   “好,我姓燕,单名,筑。”   “噢噢,好,哪个zhu?”   “燕子筑巢。”   征兵官听了,了然地笑笑。   “行!那么,年龄?”   “十五。”   “十五?”   明显不大相信。   “虚岁十五。”   “这还差不多。住所?”   “伤病营。”   征兵官刷刷刷地把信息都填写好,然后继续解释道,   “我们这每月一次考核机会,若三个月内都无法通过,那么就抱歉咯。”   “我明白了。”   “那你回去等通知吧,诶,兄弟,你回去给他好好讲解一下关卡要点哦。”   “那是当然!”   回去的路上,竹竿,哦不,应该是称呼燕筑的少年依旧一脸严肃,听着所谓的三道关卡,心里思量着自己闯关的可能性。   “第一个月你肯定过不了,所以你的主要任务是观察,观察再观察,仔细观察,若能第二次便通过那是最好不过了,但没过也不要压力太大,第三次一般都能过,除非你资质太差。”   “嗯。”   “你现在还住在孙大夫那里?”   “是。”   “等你通过考验正式入军营就可以从他那里搬出来了,一直住在那打扰他也不好。”   燕筑犹豫了会,看了看来往的苍云兵以及在伤病营中穿梭的军医,对于孙邑埅的去向有些在意起来。   “他…这几日不在…”   “咦?难道随军出征了?”   燕筑脚步一顿,讶异地回过头看着那人,   那人也是有些不解地皱着眉头自言自语,   “孙大夫才来苍云一个月,就这么快地被派去战地了,看来我们的损伤不小啊!希望他能平安归来。”   燕筑紧紧捏住了拳头,远远的天边映着红霞,就像是鲜血的颜色,不知是不是战争的血气,冲天而上?   他,燕筑,厌恶战争,却也不惧战争。   “我有事找苗大夫,先行一步。”   燕筑说完便转身离开,陪他一路的人瞧着少年的背影,对于他的突然离去并没有感到失礼,看着他就像看着苍云的明天,从败亡中爬起的不屈和坚强。   战争,什么时候会结束? 第6章 六   大雪忽至   苗芦为难地看着杵在她面前不得到满意回答就不走的少年,身旁路过的人都好奇地看过来,有热心的人干脆上前来问道,   “小苗大夫,怎么了?他为难你?”   “呃…不是这么回事…你别管!”   苗芦也顾不得其他,拽着燕筑的袖子拉进了孙邑埅的帐篷。   “孙邑埅和我说了你的情况,你要急着在近期里恢复如常那是不大现实的,是什么事情让你这么着急?”   “我已报名加入苍云军。”   “诶?今天报的?你就不能晚些再去吗?”   “三个月内我必须通过他们的考验。”   “你也真是的,等你再多调养些时日再去报名不就好了。”   燕筑挺着胸膛不回话,苗芦在帐篷里转了几个圈,   “若是你坚持去,伤口崩裂了可怎么办?不行,那等孙邑埅回来不是要唠叨死我!”   “他不会…”   “你又知道了?你这个小屁孩!就知道给我们大人出难题!”   “你也并不比我大多少…”   燕筑毫不在意地反驳着。   “哎呀呀,和我斗嘴?不想让我想办法了?”   燕筑眉毛一挑,有戏?   “孙大夫或许能想出办法来。”   “他能我也能,不过嘛……”   见苗芦犹豫,燕筑也便没有插嘴,静静地等着她给出最后答复。   “我能理解你急切想要加入苍云的心思,大家都不容易,这样吧,我这有一种蛊,能短时间内让你恢复如常不影响伤口。到时你就试一试吧。”   “短时间是多久?”   “一到两日,足够你用了。”   燕筑听了长吁口气,总算是解决了个大问题,   于是非常真诚地向苗芦道了谢。   “你呀,这段时间就安分一点,待到考验日再来找我。”   “可以。”   燕筑也没打算在近期内做其他什么出格的事情,   “行,那便这样吧,我先走了,每日记得换药,我会把你的药送来给你的,这是今天的份。”   苗芦把药包塞到燕筑怀里赶紧又风风火火冲了出去。   燕筑看着药包,换了一副冰冷面孔,如前些日子般,机械地开始给自己换药。   不能忘却,那么只能选择性忽略。   就当,是给他人换药,不是自己。   他还要开始恢复性训练,他的师傅曾给他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即使那时他只是打算做个铸造师而已。   燕筑就这样一边养伤一边坐着恢复锻炼,转眼便过去了大半个月,就在他还在犹疑为什么一直没有得到通知的时候,一场大雪不期而至。   “还在外面的赶紧进帐篷!今晚这雪要下很大!或许还会有风暴!”   临近傍晚,外面有着那么大的动静,燕筑也出了帐篷看了看情况。   尚凌风正在各个营地巡视,看帐篷没有扎稳当的便上去帮忙,林姑娘带着小苗则忙着把外面的伤员扶进帐内,燕筑无事,便也上前跟着一起帮忙。   “竹竿,你这伤还没好全的就别过来忙乎了。”   燕筑不理会苗芦的囔囔,帮着身旁的人拿起包袱,   “诶?苗大夫说你呢?”   “不是,她在说别人…”   燕筑睁眼说瞎话,一旁的尚凌风噗嗤一笑,倒也没有戳穿他。   “燕筑,还没通知到你去接受考核吗?”   燕筑摇了摇头,   “听说最近报名的人太多,或许排不过来吧。”   “只要不是漏了我便成。”   “哈,若是一个多月还没消息,你可以去征兵处再去查一下。”   天边乌云滚滚,暗地刮起了飓风,耳边呼呼地除了风声还有围布被刮擦的声音。   “快点!风来了!”   “尚凌风!!尚大娘让我给你带这个过来!”   从广武镇方向跑过来一人,把一个鼓鼓的包裹塞给了尚凌风。   “谢谢啦!”   “不谢!赶紧进去吧!”   于是尚凌风燕筑还有身边的伤兵赶紧就近地钻进了身旁的帐篷。   众人各自找了地方坐下。   尚凌风有些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包裹,里面露出了棕色发亮的皮毛。   尚凌风眼眶发红,伸手一下下轻抚着这么一件熊皮大衣。   “尚大娘真是有心,你还真是幸福。”   “我给她打了熊皮是想让她自己留着用的,没想到…她眼睛已经不大好了…”   尚凌风抹了抹湿润的眼眶,大家都非常能够理解,劝慰几句也没有再多谈了。   一个帐篷里挤了不少人,虽然下起暴雪,但是大家也不觉得冷,有一句没一句地搭下话,喝口热茶,时间过得也快,燕筑虽然一直没有开口,但是耳朵一直没有闲着。   “外面风声小了。”   有人这么说着,同样察觉到的燕筑最先站身来。   “要回去了吗?”   “嗯。”   燕筑向众人点点头,撩起帐门踏了出去。   借着各个帐篷里透出的光,燕筑深深浅浅地踩着雪地往回走,在静悄悄的夜里,本以为只有不停歇的风声,却未料到听见刺耳的“吱嘎”声,雁门关大门被打开了一条小缝。   燕筑停下脚步,警惕地看向那边,开门的是穿着苍云服的士兵,然后随着被卷入的风雪,一小队苍云军鱼贯而入,或扶或背着伤员,坠在队伍最后面的却是一个把自己从头裹到脚看不清面容的人。   燕筑心有所动,转身朝那边走了过去。   雁门关的大门在“砰”地一声被关上之后,跟在队伍之后的孙邑埅也大松口气,为了躲避突如其来的暴风雪,他们一小队人一直躲了许久才找到时机赶回来,幸好本来就已经接近雁门关了,否则还要担心敌人的突袭,孙邑埅觉得自己就是有几个心脏也经受不起那种惊吓。   “伤病营还有空位吗?有三个病人伤势很严重,需要立刻处理。”   “有的,我现在便带你们过去。”   “嗯,那走吧。”   “需要我帮忙吗?”   让孙邑埅感觉有些熟悉的声音,在他抬头看见那人身形时,孙邑埅确认了他的身份。   “竹竿?你怎么不在帐篷里好好休息?”   “燕筑。”   “啊哈?”   “我的名字叫燕筑。”   燕筑主动上前与一人一起抬担架走起来,孙邑埅咀嚼着燕筑话语的意思,终究觉着寒气逼人,赶紧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和先锋营的将士交接了情报之后,孙邑埅又接着去了苗芦那里嘱咐了一些事情,最后才回到自己的帐篷,燕筑已经在帐篷里烧好了热炕。   孙邑埅脱下裹了许久的毛毡,在门口抖去了上面积满的落雪,这才搓着手坐到床边。   燕筑在另一张床上坐着静静地看着。   他不明白为何孙邑埅裹在脸上的布为什么现在还不取下来,另外,他也能从仅露出来的双眼里布满显示疲惫的血丝。   但是即使如此,那人还是在休息片刻后走到他身边,一把捏住他的手踝。   燕筑很配合地没有乱动让孙邑埅把脉,这段时间他一直有按照之前的吩咐做调养,没什么可担心的。   孙邑埅果真满意地点点头。   “看来你恢复得不错,若是不介意的话,让我亲眼再确认下恢复情况?”   燕筑听了,身子略为一僵,孙邑埅自然有所察觉。   “若是这次看了没什么问题,之后也就不必看了。”   燕筑也不多话,想了想便起身褪裤子,   面容漠然。   “刚才你说你叫燕筑?”   孙邑埅一边审视下身,一边引开注意力地问道。   “是。”   “雁门关有一半的士兵都姓燕呢。”   ——所以说,你是什么意思?   “是的,所以我也姓燕。”   内含的意思让孙邑埅有了点兴趣。   “你想入苍云?”   “是。”   孙邑埅拍了拍他的腿示意看好了,燕筑便起身穿好裤子。   “那么,你要好好练本领啊,毕竟,战场上那可是你死我活的厮杀……”   孙邑埅不由忆起这段时间跟随着先锋军的所见所闻,太残酷太现实了。   “嗯。”   燕筑回了一声,帐篷里便安静了下来。   一直以来的紧张状态让孙邑埅也有些撑持不住,草草脱了衣服便躺进了床里。   燕筑不知道他看完后的结论是什么,但能猜到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否则孙邑埅不会什么也不说。   而他,真地是太累了吧。   燕筑来到桌边看了看已然阖眼的人,轻轻吹熄了灯火。 第7章 七   在全身上下的剧痛中,竹竿费力地睁开眼睛,风雪卷着浓重的血腥味刮了过去,映入眼帘的依旧是之前的那些尸体,令竹竿只觉得恶心以及厌恶。   他们必然以为他已无生路,把他留在这一片尸体中,哈,那些自私而冷血的人,连所谓自己同伴的尸体也不愿收,果真禽兽不如!   竹竿费力地挪动着匍匐前进,他记得在师傅倒下的方向在自己左前方,他要,找到他的师傅……   下身的痛楚让竹竿恨不得能一刀下去废了自己对屈辱的记忆,在雪地里近乎绝望地挣扎着,每一下呼吸又沉又重,像是耗费了他所有的气力。   压抑到窒息的感觉,寻觅不到踪迹的焦急与无望感,燕筑惊喘地睁开眼睛猛然坐起来。   可是黑暗的空间里,那让人难受的深沉呼吸声却没有从梦境中移除。   这声音,太真实!   从梦境回到现实,燕筑用了几秒的时间来恢复。   那声音来自于不远之处。   是,孙邑埅。   燕筑想起之前那人的状况,抓了一旁的大衣披在身上来到孙邑埅床边,点亮油灯看了过去。   面色透着不一般的红,加上被包裹住的缘故,呼吸像是极为困难,燕筑自作主张地伸手前去剪断了紧缠的布,在碰触到那人时感受到了过于高热的体温。   只瞥了一眼那人长着不少红斑的脸,燕筑没有犹豫,回到自己床边穿好衣服,走出了帐篷。   他记得苗芦的帐篷在哪里。   “小朋友,就不能让姐姐好好歇会?”   因为半途孙邑埅送来的急诊,苗芦确实才睡了没多久,黑眼圈挂在脸上甚是醒目。   “孙邑埅烧起来了。”   “哦…”   苗芦却是一脸了然,燕筑不由有些心急,   “你去看看吧。”   苗芦拉开自己的腰包扒拉一下,然后从柜子里另外取了种药,这才跟着燕筑出了门。   “不用着急,我知道是什么情况,况且他自己已经做了预先处理了,我去不去问题不大,不过既然你过来找我,我就去看看好了。”   “是…什么问题?他脸上起疹子了…”   “他对有一些东西不耐受,所以身体发出抗议,需要隔离好好休息就能好的。”   燕筑虽然有些听不大明白,但是也不再那么担忧了。   苗芦探了探孙邑埅的额头,又翻了翻他的眼皮,看着一旁被燕筑剪开的布条,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给自己上了药,你倒好把它给剪了。”   燕筑抿着唇不表态,苗芦轻笑一声,把自己准备的药掏出来塞给他。   “罚你给他重新上药还有喂药。”   苗芦详细地向他解释两种药的使用方法。   “他平时也不会发作得如此厉害,想来是这些天的劳累加上恶劣天气,所以才会看起来比较严重。”   “嗯,谢谢你。”   “不谢不谢,我可回去继续睡了。”   “我送你。”   “免了。”   即使苗芦这么说,燕筑还是一路把人送了回去。   待燕筑回来,已然毫无睡意的他看着桌子上的药有些发愁。   想他一双打铁的大手,要他上药,他有些没把握……要么,还是先给他喂药?   燕筑抓了抓头,露出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无措感,有些笨手笨脚上前把人扶着肩颈抬起一点,然后把那颗药丸缓缓塞入孙邑埅的嘴里。   发着高热的身体蒸腾着热气从额头的汗水中散出,凌乱的黑发粘在脸侧,燕筑这次才清晰地注意到此人比之他所见的模样要消瘦了不少。   这样的注意让他也放下了之前的紧张,把人放下后,取了药膏,静静地用指腹轻轻给孙邑埅上药。   “诶?针你是怎么用的?”   孙邑埅抬起头来有些紧张地看着他的师傅。   手下的兔子挣扎了两下,却没能跳起来,腿上皮肉还串着线。   “我……”   师傅蹲了下来仔细地打量着兔子的伤口,忽而眼睛发亮。   “有意思,有意思!来,让师傅试一下。”   孙邑埅大张着嘴被师傅挤到一旁,看着师傅拿起针来也如他一般缝合起伤口来,不由也被吸引着往前看去。   “再用上这个药,伤口还能好得更快些。”   一边说着一边让孙邑埅拿药,最后大告功成之后,高兴地用手摸了一把孙邑埅的脸。   “你这小子脑袋还挺灵光的。”   孙邑埅欲哭无泪,师傅,那药他过敏啊!555555   脸上不一会儿便起了红包,又麻又痒,师傅瞧了,笑着赶紧擦了手过来给他上药。   师傅温暖干燥的大掌一下一下地,但触感为何感觉不一样?   孙邑埅迷迷糊糊地撑开眼皮,眼前的身影并不是他熟悉的师傅,对于自己身在何处,一时迷茫了。   见孙邑埅醒过来,燕筑也停了手上的动作,然后把药盒放到桌边,说道,   “这是苗大夫给的药。”   ”哦……”   孙邑埅眨了眨眼睛,总算清醒过来。   “呼,谢谢,她来看过我?”   “嗯。”   高烧初退的酸软感,还有嘴里余留的药味,孙邑埅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哈,还真是麻烦她了。”   “嗯。”   看着一直“嗯”个不停却不说其他的人,孙邑埅又补上一句,   “也劳烦你了。”   这下燕筑不吭声了,有些不自在地起身走回自己床边整理着床铺。   “天还没大亮,再睡会吧!”   “你睡。”   “身上还是有些不适,闹着我也睡不着。那竹竿你陪我说会话?”   燕筑无奈的眼神望过去,找他聊天?你确定?   “要么,你听我说话?”   孙邑埅也是没办法,身上有些痒痛,总得做点什么转移注意力啊。   燕筑瞧孙邑埅不时移动着身体,大概也能猜到他所谓的不适是指什么。   “身上,要不要我给你上药?”   孙邑埅眨巴下眼睛,本来还在想说个什么话题,现在好了,干脆脱力地一趴。   “好吧……若是在此之前给我杯水,我会更感激你。”   燕筑忍着没笑出声,又走了回来。   都是大男人,也没什么顾忌的,至多再把那人当作是医者,自然不会觉得别扭。   “   简单一点,随便抹抹就好,这疹子长得都密,一起抹便可以了。”   “嗯。”   解开衣衫,果然如孙邑埅自己所说,成片的红疹占据了本应该是比较白皙的肌肤,有些惨不忍睹。   少年的手劲恰当好处,不会觉得痒也不会觉得痛,孙邑埅倒觉得有些享受,本来已消失的睡意又悄悄爬了上来,在不知不觉中又睡了过去。   燕筑嘴角一弯。 第8章 八   考验来临   “燕筑是在这里吗?”   孙邑埅听到外面的喊声才醒过来,他没想到自己一个回笼觉直接睡到了天光大亮。   转头张望了下帐篷内,没有发现燕筑的声音,便开口应声道,   “他是住这里,但是现在不在。”   “那你帮他收一下这个通告。”   “好,麻烦你送进来了,我不便起身。”   孙邑埅从旁边扯过一块布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的脸围了一圈。   “你让他明日带着这个去苍云堡参加考核。”   接过来人交过来的东西,孙邑埅连连点头。   “好,我一定通知到他。”   “诶!那你好好养伤!”   “谢谢啦!”   待人一走,孙邑埅低头看向那张纸,上面的名字“燕筑”甚是醒目。   “原来是这个筑啊。”   孙邑埅摸了摸那个字,这才把纸放在桌上用药盒压住。   不过明天便要去,他还不宜大动作,否则会对伤口造成二次伤害,这可怎么办?   孙邑埅有些为难,绞尽脑汁希望能想出两全之策,因为他知道这对于敢于接受考验加入苍云的燕筑来说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直到重重的脚步声靠近,才发觉燕筑已经回来了。   “吃饭。”   燕筑不知道孙邑埅想什么想得入神,把碗往桌上一放,眼角瞄到了桌上的那张纸。   这是……他知道了?   燕筑把纸抽了出来往怀里一揣,转身就往外走,孙邑埅连忙喊住他,   “竹竿,你等下。”   “我要去。”   一定是不让他去吧?   “诶?我没说不让你去啊,我是想说,你去找找苗芦,她或许有办法能帮到你。”   原来如此吗?意外的答案让燕筑大感释怀,转过头来认真地回了句,   “我明白,我现在去找她。”   “去吧去吧。”   “吃饭。”   “是是是,我现在就吃!”   孙邑埅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孩子还真是爱管事儿啊!   ———————   —————   “那我给你了啊!”   苗芦瞧了瞧燕筑手上的东西,也知道并没有骗她,翻着自己的腰包。   “孙邑埅醒了?他知道吗?”   “醒了,他让我来找你。”   “哈,这下他就想起我们五毒教的厉害了吧!拿去,也给他见识见识。”   “这…怎么用?”   燕筑本以为是个小虫子什么的,却见苗芦塞给他的却是一颗药丸。   “你去问孙邑埅。”   苗芦狡黠地眨眨眼,那意思明显就是,看孙邑埅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他还病着。”   燕筑挺起背脊来,对燕筑的回答不大满意,苗芦稀奇了,歪头盯着燕筑的脸瞧。   “这么护着他啊?他又没什么事,不用紧张。”   “……”   “他一定知道的,你回去给他瞧便是。因为他看过了或许还能想出配合的办法。”   燕筑这才作罢,有些硬生生地说了句谢谢转身离开。   ————————————————   “问我怎么用?”   孙邑埅拿过燕筑递过来的药丸,举起来对着窗口有光线的地方仔细瞧了瞧。   “她考验我呢?”   “是。”   孙邑埅再把药丸凑到自己鼻子上闻了下,心里有了数。   “去取一碗酒来,越烈越好。”   说完自己也翻身下榻,取了针包出来。   燕筑也不疑有它,说什么便干什么。   “你能喝酒吗?”   “能。”   不能也能!   燕筑又开始他睁眼说瞎话的本领。   孙邑埅把药丸放进装了烈酒的碗里,燕筑眼看着那颗药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最后从里面钻出了条紫得发亮的小虫子,在酒水里肆意地游着。   “来,上来盘腿做好,抱元归一。”   “你要施针?”   “嗯,我明白苗芦是什么意思了,先让我给你行一遍针,能让活生蛊的效用更好而不起副作用。”   脱了少年的上衣,之前的刀剑伤还遗留着摸之不去的痕迹,但是相较于时间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换做其他大夫,效果肯定达不到这么好。   虽然病后的身体还有些疲软,但下针的手却依旧快狠准,犀利如常。   “好了,把酒里的虫子赶紧吞下去!”   燕筑只犹豫了一下下,端起碗看着那虫子游到碗边缘时,用力抬头往嘴里送了一大口。   ————还好一口送进去了……   “嗯,在这坐会儿吧,这一个时辰或许你会觉得身体哪哪都不像自己的……”   燕筑想要面不改色,但是还是无法压制住身体的本能反应。   脸皮有些发烫呃,不知道是不是很红?最好别让某人看出来什么。   “你,不需要一直在这里吧。”   “需要,待会看情况还得给你收针啊。”   燕筑无奈,只能顺其自然了。   “这个效用有多久?”   “两天左右,所以明天不会有什么问题。咦?竹竿,你脸越来越红了,酒劲太大了?头晕吗?”   燕筑摇了摇头,虽然脸烧得厉害,但是神智还算清楚,大概就是以前师傅对他说的“只上脸”。   “头晕想吐的话得赶紧喊我啊。”   孙邑埅也不想一直这么盯着看,干脆掏出一本万花秘籍出来,看一会便抬起头看看少年的情况。   燕筑为了专心应对药性和酒劲,干脆也闭上眼睛起来。   “诶!竹竿!醒醒!”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燕筑只感觉自己像是浮在半空之中一般,这种陌生的体验让他有些紧张,但是听到孙邑埅的声音,赶紧稳定住了心魂。   孙邑埅搀扶着以奇特姿势歪在床上的少年,赶紧上前小心把人扶起来,若是让针错位可就麻烦了。   “我…怎么了?”   燕筑费力地睁开眼睛,感觉到有些晕眩,往孙邑埅身上栽下去。   “我想你大概是睡着了吧。”   也听不出这话是真的还是只是一个玩笑,燕筑再次坐稳,孙邑埅探了探他的脉象,满意地点点头。   “可以了,我给你收针,你可以躺着歇会了。”   收针的刹那,燕筑仿佛也找回了自己的手脚,就是动作还是不自然。   “然后呢?”   “你就是好好睡睡睡就可以了,直接睡到明天去都没关系,让身体好好适应一下。”   燕筑不由满头黑线。   “别这么看我,我也睡,我们都睡,有问题吗?”   “好。”   精神紧张也会耗费人的体力,孙邑埅也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在燕筑身边躺了下来。   对于再次睡在一张床上这个事实,两人都没有深思太多,显得再自然不过。   “你知道明天的考验内容吗?”   “嗯。”   “你有多少把握?”   “不清楚……”   燕筑希望能一次便能通过,但是他也知道这个难度……   “那么就尽力吧,不要有太大压力。”   孙邑埅终究没有把活生蛊稀有的事情说出来,拍了拍少年的肩,侧过身去闭上了眼。   背抵着背,传递的除了温度还有就是莫名的心安。   燕筑也闭上眼睛,一遍遍地回想着这些天所做的各种准备。   时机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不是吗? 第9章 九   前行   苍云堡今日显得比以往要热闹许多,长长的队伍排在威严的大门前,显露出难得的朝气蓬勃之感。   因为前一日睡得比较多所以起得也很早的燕筑排在了队伍的前端,多少也可避免等待时间过长而可能造成的焦虑。   孙邑埅蒙着脸钻出帐篷,在伤病营里转了一圈,多多少少也听了些关于考验难易的事情,于是时不时地昂首看向队伍中的燕筑,或许他自己并不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是伤病营的人都调侃他是坐立不安,操着一副家长心。   苗芦也是摇头表示看不惯,拽着人干脆又钻回帐篷里去。   “再担心也没有用,这得靠他自己。”   孙邑埅很自然地应道,   即使脚下的步子略有拖沓。   “我没有再担心啊,我当然知道现在也只能靠他自己了。”   “那就不要一直在那张望!”   孙邑埅终究叹了口气,耸耸肩膀。   “好吧,在外面看病也不专心,我就不出去看了。”   一边说着,一边还是忍不住往外面瞧了一眼,这才安稳坐下。   燕筑并不知道有个人一直在关注他,随着前面之人一个个进入内中,表面极度冷静的面容下是跃动不已的激动。   而出来的人,有人叹息有人欢喜,身边也有人出声询问内况,却是被守备士兵喝止了声音,燕筑沉默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下一个,燕筑!”   燕筑猛然抬起头来,头顶偌大的净空感,声音在空旷的空间回响,燕筑感觉到了一种被使命所召唤的责任感。   是的,起初,他是为了报仇来加入苍云,此时此刻,他想要加入玄甲苍云的理由却不再是如此简单了。   逝者已逝,他要用自己的双手去保护那些还活着的人们……   被考核官指引着来到第一个关卡“箭风长廊”处。   表示开始的口令声已响,燕筑却没有急着迈开第一步,最初几秒在他的脑中被无限放大放缓,从两侧射出的箭簇轨迹在他脑海里练成了一条曲线,燕筑深吸了口气,抬起了脚步。   看到有人把午饭摆在他的面前,孙邑埅才反应过来,一转眼,就已经是午时了,外面也有了些日头。   “苍云堡前面的队短了些没?”   “是呀,进去快一半了。”   想来早就轮过燕筑了,怎么他还没有回来或者是来找他的意思?   “也不知道那小子怎么样,是不是没考过干脆躲到哪个雪堆后面去哭鼻子了吧。”   “孙大夫,你是说谁啊?”   孙邑埅只笑笑,抬手摆了摆,   “不谈不谈。”   孙邑埅快快地结束了午餐,走出帐篷伸了个懒腰,眼睛却认真地打量着四周,以期从人群中找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却在这个时候头顶上被扣上了什么东西,一抹黑纱在眼前随风垂落,孙邑埅连忙抬起手挡了一下,然后侧身看着站在身边的瘦长身影。   “你回来了。”   “嗯。”   孙邑埅点了点被戴在头上的斗笠边缘,不解地问道,   “这是什么意思?”   “这样比较透气。”   比较透气?原来如此吗,孙邑埅轻笑一声,继续问道,   “很少在北方看到戴斗笠的,你哪里弄到的?”   “苍云堡里有个买卖杂货的。”   然后,他买了材料自己蹲在羊圈附近做完的,当然,他不会这样告诉孙邑埅。   “我饿了。”   “……”   孙邑埅透着那黑纱看着少年突然地转身,对于还没有问出口的问题也只能搁置下来。   少年的情绪如常,孙邑埅一时也猜测不出来这是过了还是没过,不过既然看他表现如常,结论如何也真地是不那么重要了。   再摸了摸头顶上的斗笠,孙邑埅觉得心里暖暖的,少年有这样的心思,可见是个心底柔软的孩子,想起曾经对少年造成伤害的那些人,孙邑埅不由眼神凌厉起来。   他虽然是个大夫,但是他的针除了救人之外,也是可以杀人的!   雁门关外的雪和血,在他的眼里,也在他的心里。   下午又是一轮忙碌的急救,在不知不觉中,天开始暗了下来,孙邑埅不知道燕筑这一个下午做了什么,只在回到帐篷时看到桌上放置的一个包袱时,突然醒悟过来。   燕筑坐在床边抚着刚拿到手不久的军服,眼睛却是极具深意地看着进来的人。   “你……通过了?”   少年朝着他郑重地点点头。   看着孙邑埅眉眼惊醒地弯起来,燕筑如同受他所感染一般,也微微翘起了嘴角,眼睛里有着属于他自己地骄傲。   “你,你小子呀,虽然你年纪不大,但是我还真挺佩服你的。有酒吗?我们来喝几杯。”   “明日要早起报道,酒就不喝了。”   “没事,你不喝,我替你喝,你真棒,真地很棒。”   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莫名感动,孙邑埅表现得有些意外的激动。   燕筑愣了愣,他也没想到眼前的人真地很快拿了酒壶过来,直接倒入自己口中。   “你…还是也不要喝吧,病还没好……”   孙邑埅喝了一大口后,深深吸了口气。   “你师傅必然会以你为荣。”   燕筑不知该如何回话,只静静地看着。   孙邑埅放下了酒壶,他真地没有再喝第二口了,就像,想明白了什么似的。   “你觉得我的医术如何?”   “挺好。”   耿直的回答。   “哈,我也这么觉得。现在我要对你说的事情你必须要记住并做到。”   “…好。”   燕筑歪着头看着坐到他身旁把手臂搭上他肩膀的男人,又转了回去。   孙邑埅并不在意,他继续说道,   “活生蛊的效用明天便没有了,你这样去,伤口还没有完全复原,是一个大问题。”   这问题燕筑也有考虑过,但是,事到如今,他是抱着坚持到底的决心去的。   “我会给你写封信交代一下你的情况,嗯,委婉地交代一下,明天你带去给你们的教官。”   “好。”   “你自己也注意下,要知道没有好的身体,你想做什么也是没有用的。”   “最重要的是,无论如何,保住你自己的命回来,想做什么都还有机会,不要莽撞行事。”   “你有些啰嗦。”   “明天你就走了,怎么着我也可以算你大哥吧,还不让我啰嗦几句吗?”   “……”   “谢谢你送我的斗笠。好了,我去给你写书信去。”   孙邑埅再认真看了下少年虽稚嫩却不稚气的脸,这才起身离开。   书信写好,想了想,又从藏在自己身上的应急包里取出一个小瓶子塞进了燕筑的包裹中。   “那是?”   “重伤无医,取一粒吞了。”   “… 我还没那么快上现场。”   “有备无患嘛。”   时间在不经意之间流逝过去,即使油灯已熄,但仰躺着的少年却一直无法阖眼,孙邑埅亦是。   “训练是封闭的吗?”   “是。”   “大概要多久?”   “半年至一年。”   “我记得苍云军有规矩,不满十五岁不得上战场。”   “训练结束我就满了。”   “你很期待那个时刻的到来?”   “嗯。”   “那,记得我说的,保住你的命回来。”   “我会。”   “哈,虽然想说有空可以回伤病营来看看我,但是说不定以后有的是机会碰面。”   “你是觉得我会很容易受伤回来?”   “你既然这么说,我哪里敢说期盼如此啊。算了算了,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路要走,你自己保重,反正,我一直会留在这里,留在苍云。”   “我也是。”   就像是一种承诺一般,走得再远,还会回到这个地方,如同归宿。   有了归宿就会牵挂,但同样也让心有了着落,明天离开,却也会再次回来,又有什么忧虑放不下的?   终于在絮絮叨叨中沉入睡梦中,而明日,即将启程前行。 第10章 十   路途   来到封闭训练营已经有快一个月,对于离开那日的情景,燕筑觉得就像刚刚发生眼前一般。   标准的四人间帐篷,燕筑躺在属于自己的床榻上看着帐篷顶,静寂的夜里,训练过后的身体疲累,但精神却还振奋。   那一日的早上,就如同平常一般,没有谁刻意停留下来等着谁,该做什么事情便去做什么事情,只在出门之刻说出的“再见”里听到了浓重的感情。   但是,燕筑却一直忘不了那样的声音,那张沉静的脸。   再不睡,天便要亮了,明天还有排得满满的训练,若不是有孙邑埅的交代,教官不会对他进行特殊的安排,但这并不是他可以偷懒的理由。   他的手臂本就强壮有力,刀盾的运使比起他人要得心应手许多,现在自己的伤口已经差不多完全好了,也是该用心练习下盘之力了。   听说雁门关外有不少野熊,上次尚凌风的熊皮就是出征时顺便收集的,等他能正式出征,他打算也去弄一打熊皮回来,做什么用嘛?————燕筑对于这个计划很满意,总算有了睡意,而对后续几个月的训练,竟然更为期待了。   雪覆胡关摧冷草,风扬朔漠起狼烟。   刃端百死何辞战,碧血成书白马篇。   “战鼓又敲响了。”   苗芦看着苍云堡喃喃道,从来到苍云至现在,已经过去将近半年,却像是已经在这里待了许久许久一般,在不经意之间便习惯了如此紧张忙碌却也充实的日子,但对于战鼓的敲响,却是依旧抱持着一种难以名状的心情。   “战士们又要出征了。”   一旁的孙邑埅边整理着包袱边应道。   这次的出征他又要随行了,所以并不意外战鼓的敲响。   “你会后悔来这里吗?”   苗芦难得心情低落起来,虽然她并不后悔当初的决定,但是真正来到战场,她才深刻地体会到战争的无情,这样的体会让她觉得难受,而不是后悔。   “后悔?不,我觉得我这决定非常明智。难道小苗就真地只是为了看雪来的吗?”   孙邑埅想要缓和一下凝重的气氛,不由开起小玩笑来。   “哼!懒得理你。”   “心情不好就去广武镇住几天再回来吧。”   “你走了,我哪里有那个空闲。”   “那等我回来你便去吧,听说广武镇有人舞狮扭秧歌,可以去凑个热闹。”   苗芦这才裂开嘴大笑起来。   “行了行了,你赶紧走吧!这次是跟谁出去?”   “破阵营的副将带队,大概要去一个月吧。”   “这么长时间?你有问题没?”   “没问题,我已做好万全之备。”   “好吧,那祝你们凯旋归来了。”   “谢谢,对了,小苗,我不在的时候如果竹竿回来找我,帮我把这个给他。”   孙邑埅拿出个小袋子扔给苗芦,苗芦好奇地打开来闻了闻,嫌弃地赶紧扎好袋口。   “外敷的?”   “嗯,内服的已经给过他了,这是我最近新制的。”   “我对你这挑选药材的本事也是受够了!”   “还好还好。”   孙邑埅打着哈哈,拎着包袱向外走。   “集合时间要到了,我可走了。”   “再见!不送!”   外面细雪飘飞,孙邑埅把燕筑给他的斗笠给戴上,而黑纱则被他撩起别在帽檐上。   破阵营的副将陆欧巡视到他处的时候,不由多盯了几眼。   就像统一着装的队伍里混了一个异类。   “随军的军医?”   孙邑埅点点头。   苍云军不是没有他们自己的军医,他们也穿着苍云统一的军服,但孙邑埅出自万花谷,即使来到苍云,却依旧还是万花谷的弟子。   “万花?”   孙邑埅瞧了瞧自己身上的衣服,腰带上确实挂着万花的信物。   “是的。”   孙邑埅还以为对方会抱怨什么不满,却见那人板着个脸说了句,   “我们会负责保护你的安全,一定让你平安回来。”   说完就转到队伍其他地方去了。   孙邑埅双眉一翘,这样的感觉,还不错。   身旁与他有些熟悉的士兵凑到近处轻声对他解释道。   “苍云所属,皆为同袍兄弟姊妹,当誓死相护。”   “即使我不是?”   “但你是为苍云而来!”   ——苍云所属,皆为同袍兄弟姊妹,当誓死相护。——   在孙邑埅回味着这样一句话时,雁门关东陉雪岭深处也回响着这句响亮的口号。   口号凝聚着力量,也鼓舞着士气,让每个入苍云之人感受到了属于苍云的荣耀以及魅力。   这是燕筑他们这一批新兵最后一次地密集训练,排得整整齐齐的队列,不再稚气的脸上有着属于苍云军的坚毅。   站在队伍最后端也是身高最高的燕筑一手提刀一手立盾,仅仅是站在那里就有一种生人勿近的压迫感。   “这一次虽说还是训练,但最终的考核结果将作为各营挑选新兵的评判标准,希望大家尽力表现,可以去到自己向往的地方。”   “是!”   “好,那么从东陉关开始往上,目标是红衣教信物,一个时辰内必须回到此地清点战果。”   这是训练中第一次面对外敌,也算是向他们传递了一种信息——生死由己。   令下之后,队伍解散,燕筑提起盾刀,沿着关道一脸肃穆地往前行走,身边有人忽而拍上他的肩膀。   “我们作伙一起吧。”   那人是与他同一个帐篷内的,燕筑没有犹豫地点点头。   两个人的安全性也更大一些。   远处的战场已经传来厮杀声,燕筑被拉着快跑起来,雪地上印着两串脚印,却在脚踩在一个硬物时停了下来。   “怎么了?”   燕筑移开脚蹲下来,划拉开那块小雪堆,金黄色的一个小铃铛出现在两人眼前。   燕筑蓦然心有所动,把铃铛拿了起来放进自己的口袋。   “你竟然有这种嗜好?”   略带调侃的意味,燕筑并未理会。   “走吧。”   雪下得有些大了,燕筑加紧了脚步,而雁门关外另一边的孙邑埅也跟着破阵营越行越远。   到了此时,孙邑埅才对这次出征的目的有了明确的认识。   上一次出征所探寻到的消息就是为了这次攻坚战。   而目的地就在他们的眼前。   陆欧在营地巡视做着最后的准备工作,整个营地弥漫着一种沉重的氛围,孙邑埅在同样强烈地感受到,对此,他忍不住问来到他处的陆欧,   “这次是不是非常危险?”   “是!”   “我需要—”   语未毕,就被陆欧一句堵回去。   “你留下!”   孙邑埅无奈,他本来也没傻到想说什么一起冲锋陷阵啊!但总要安排一下后续吧?   “我是留下,不过,前线与营地之间的接驳副统打算如何处理?”   “会有一小队人负责运送伤员,就你一人,我只要求你能做到替他们保命,至于疗伤,回去再说!”   孙邑埅想了想自己带的东西,觉得没问题,郑重地点了点头。   “可以!”   陆欧满意地走开,下一秒又转头补上一句,   “若是敌人冲到营地,记得自己跑,但是,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   啧,既然可能性为零还要这么提醒他?说话真是一点不可爱!   大雪茫茫中,即使看不清前路,孙邑埅还是站在营地大门处,开拔的队伍就那样消失在迷茫中。 第11章 十一   等待   雪停了,燕筑收拾了自己那小小的包裹,背着走出了那住了半年之久的帐篷。   新兵训练营里难得如此喧闹,来来往往的,穿着的都是一样的军服,背着的也都是一样的武器,明日的道路却是不尽相同。   一团洁白的毛茸茸从燕筑胸前钻了出来,好奇地看着外面。   燕筑伸手摸了摸那软软的白毛,心里也柔软,   “我们要离开这里了。”   身旁之人探身过来,也想伸手摸一摸,毛茸茸小东西咻地一下又钻了回去。   “诶?看来他还真只亲近你!”   “嗯。”   燕筑想起那日训练结束,沿着东陉关走回来,却未料到雪地里突然窜出一只雪白的小狮子在他四周来回跑动跳跃却不离开,与他同行的人怂恿他试试看把它抓住,燕筑却只是蹲下来看着。   那小狮子突然一跃,清脆铃响带来欢愉的稚声嚎叫。   那是从袖口滚出的才捡来不久的铃铛。   小狮子欢快地逗弄着铃铛,燕筑蹲了半晌,同伴提醒时间快到了,燕筑才站起身来,却留下了铃铛。   “你不把它带回去吗?我有听老兵说过,小狮子可是可遇不可求的。”   “它应该不会喜欢……”   “哈哈,是吗?那么它现在在干嘛?”   大家哄然大笑,看着叼着铃铛在燕筑身旁跳来跳去的小狮子。   于是,它便在他怀里了。   “这次我们的战绩不错哦,有你这家伙,就是有绝对武力压制!”   “还好。”   “我想去先锋营,你呢?”   “无所谓。”   “和你搭档感觉很棒,一起来先锋营吧?”   “谢谢。”   燕筑是认真地感谢,但却也仅止于此,对于要去哪里,他并不是那么在意。   最后一次的考验,带着生死的意味,生死之下,他能做的就是把握自己,不论,人在何处,执行着怎样的任务。   远去的背影那么从容,几日后的答案似乎也真地不那么重要了。   一路走回伤病营,偶尔有认出他来的人不由惊讶少年半年多的变化,因着身上不自觉所散发出来的疏远感,即使认出来了也没有人上前搭话,直到他来到那个曾经养伤住过的地方。   “咦?是竹竿吗?你回来了?”   “是。”   听声音便知道是苗芦在问,燕筑朝她点头示意,然后问道,   “他不在?”   “是呀,他随军出征了。”   “去很久了?”   “大概还有三四天才会回来吧。对了,这是孙邑埅让我交给你的,那家伙的独门秘方,外伤可用。”   “谢谢。”   “味道不怎么好闻就是。”   苗芦掩着嘴悄悄对燕筑提醒道。   “嗯。”   燕筑果然不在意,把东西一塞,问苗芦,   “我可以住进去吗?”   “没安排病人,你当然可以住进去。”   “有伤兵也无妨。”   说完,燕筑便钻了进去,苗芦探头进去又问了一句,   “你卷包袱被赶出新兵营了?”   若是他人听了必然会生死,燕筑却是一本正经回答道,   “我是回来等分配消息的。”   苗芦见燕筑一脸无动于衷,也没了兴趣调侃他,正好外面有人喊苗大夫,苗芦赶紧地又跑开了。   帐篷里的摆设还是如以前一般简洁,外面看不到什么物品,燕筑把自己的包裹放在桌子上只挑了一套便装放了出来,毕竟他也在这待不了多长日子。   小狮子被他放了出来,这几天它不吃东西,只喝了些水,看起来有些精神萎靡,燕筑摸了摸它焉耷耷的小脑袋,又给它喂了些水,然后抱着它出去找兽医,或许可以问一下雁门关门口的马商。   尚凌风依旧在雁门关前的营地巡守,突然瞄见与他同样低阶军服的士兵怀里还抱着他只在书中看到过的小白狮,不由惊喜地喊出声来,   “兄弟!兄弟!你抱着的可是东陉那边找到的小狮子?”   燕筑回头看,原来是曾经有过几面之缘的尚凌风,便回转过来。   “尚兄知道它?”   “我们家祖传的典籍里有记载,只是从来没见过呢!”   尚凌风从燕筑手中接过没什么精神的小狮子,来回仔细地端详。   “它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大好。”   “这几日它不吃东西。”   “问陈娇拿一点肉糜喂一喂。”   “回来时试过了,它不吃。”   “啊!对了!它还这么小,我记得书中有记载,幼狮是喝奶的。要不去找点羊奶试试看?”   “好。”   燕筑知道雁门关进来那里有处羊圈,于是便直奔那里。   挤羊奶还真不是简单的事情,被羊踢了好几蹄子,燕筑才搞定一小碗。   好在拿去给幼狮,它咕噜咕噜地喝得欢,燕筑也算放下心来。   “谢谢你的提点。”   “不谢不谢,我记得你,好像之前你并不是苍云士兵。”   “嗯,我是新兵。”   “欢迎加入我们!”   “谢谢。”   燕筑友善地笑笑,抱起小狮子往雁门关外走去。   即使训练结束,燕筑依旧打算在这些日子里继续下去,收好小狮子,燕筑一步步地越跑越快起来,把呼啸的风声抛在了脑后。   这两日雁门关的守卫经常会看到一名低阶士兵绕着几座烽火台跑了一圈又一圈,即使在夜里,依旧会守在城门不远的地方打坐到零点时分。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在寒冷的夜里他也选择在室外打坐。   他只是想要等一个人安然回归。   一直等过了第三个夜晚。   “昨夜你什么时候回去的?”   看着燕筑拎着一个大包裹不见一丝疲累感地站在他面前,尚凌风好奇地问道。   “子时左右,我想请尚兄帮个忙。”   说着,燕筑打开了那个大包裹,里面是几匹完整剥离下来品质极好的熊皮,还有几块散发着内敛光泽的金属块。   “哦?什么意思?”   “想请尚大娘指导我缝制一件披风。”   “没问题,我不能擅自离开营地,我休书一封你带去好了,顺便帮我带些野味给我娘。”   “可以。”   “还有那几块玄铁,品质不一般,就是量太少了,也做不了什么,倒是可以给异兽白狮打一个饰品。”   “嗯,我自己会处理。谢谢。”   对于那几块玄铁做什么,燕筑心中已然有数。   拿着尚凌风交付的东西,燕筑便径直去了广武镇。   那个地方,那个铁匠铺,回到那里便会回想起与师父在那里度过的时光,再次踏入那个所在,他有了新的目标,新的动力。   他的手臂,积蓄了崭新的力量! 第12章 十二   礼物   “对方援军什么时候会赶到?”   孙邑埅皱着眉看着曾现在眼前那狰狞的刀伤,头也没抬地问道。   远处厮杀声渐消,这次出征的士兵也都尽数退了回来,没有回来的,便再也回不来了。   而回来的……孙邑埅不知道能留他们在鬼门关外多久,陆欧的副官红着眼眶立在一旁,   “最多一个时辰。”   “我只要两刻,给我两刻,让你们的头可以撑到回去雁门关。”   副官咬牙一跺脚,   “行!我去安排!”   “让大家都退,留下没有受伤的士兵即可,再找个手稳的人配合我。”   升起的火光中,被灼烧的针隐隐露出红光,映照在孙邑埅眼里。   “孙大夫。”   孙邑埅抬头看了眼来人,立刻把药箱里的夜明珠交给那人。   “照着伤口,手不要抖。”   即使是白日,光线还是不足以做如此精细的缝合。   因为等待缝合的还有造成大出血的血管。   消毒的剧痛让陷入昏迷的人身子也不由跟着一颤。   孙邑埅用手掌用力压了压陆欧的肩膀,确定没有更多颤抖之后,拿起了已然准备好的针线。   拿着自己做好的东西,伴着日落,燕筑再次回到伤兵营。   营内异常的忙碌,燕筑心口一提,赶紧跑回帐篷,却发现帐篷内依旧黑灯熄火的,立刻转道。   转了一大圈,依然没有发现孙邑埅的踪影,忍不住拉住路过的士兵问道,   “孙大夫呢?”   “他没随大军一起回来。”   “为什么!!”   “不清楚……”   居高临下的气势把那人震得向后缩了缩,燕筑无奈,甩袖走向已经不怎么进人的关门处。   天已经完全黑了,有人见到他随口问道,   “又来打坐吗?”   燕筑只看着外面没有回答,现下的他如何有心思去打什么坐。   “还有人没回来。”   “是呀,领头的陆统领还没有回来呢。”   “孙大夫也没有回来。”   “啊啊!那就没事了,之前我还不敢说陆统领如何如何,既然孙大夫也没回来,必然是和陆统领一起!”   燕筑点了点头,但还是不能完全放心下来,在苍云堡前脚步不停地来回走着。   等待的时光总感觉十分漫长,就像回程的人也同样感觉路途的遥远。   因为怕震裂伤口,孙邑埅一行人走得十分平缓,因为担心有追兵,连回程的路也另外挑选了一条,所以等他们真正回来时,已然快要天亮了。   “记得我交代的事情,及时换药,若到今日天黑还没醒来,一定要来找我。”   一边副官连忙点头,然后领着推车回了自己营地,孙邑埅重重叹息一声,也转身准备回去,突然发现身边一个身影靠近,一只手伸出来把他肩上的包裹拿了下来。   “嗬!你吓我一跳。”   “回去吧。”   借着一点微光,燕筑看着孙邑埅消瘦憔悴的面容,忍不住上前扶住他。   孙邑埅不由苦笑,   “我能自己走。”   “好。”   冰凉的铠甲远离几分,孙邑埅仔细端详起走在前面的人。   半年不见,感觉他又长高了些,比起之前的精瘦,现在也变得壮实不少,孙邑埅觉得甚是欣慰。   “训练结束了?”   “嗯。”   “你被分在哪个营?”   “还没消息。”   “哈,所以你还在这里啊。”   “嗯。”   终于回到自己的住所,孙邑埅也总算能放松下来,往自己床上一躺,   “我要睡觉!要睡个天昏地暗!所以不到晌午别叫我。”   “好。”   ——   到了晌午也不叫你。   帐篷里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燕筑放好东西探头一瞧,人已经睡过去了。   明明都已经如此疲累了……   燕筑见他衣服也没脱,这样睡怕是会着凉,于是拿过他昨日刚缝制好的熊皮披风盖在那人身上。   这一次孙邑埅睡得确实有够久,等到他睡饱睁开眼,发现天竟然还是睡前的蒙蒙白。   呃…这是睡了一天?   孙邑埅有些抓不准,起身时,盖在身上的熊皮披风滑落下来,孙邑埅一把抓住,疑虑地看着。   “醒了?饿了吗?”   燕筑此时走了进来,随后还跟着另外一人。   “孙大夫。”   见那人是陆欧的副官,孙邑埅心下一提,忙不迭地问道,   “怎么了?陆统领有情况?”   “没,他已经醒了,让林姑娘看过,说是已无生命危险。”   “那便好!你还是快去陆统领身边好好照顾他吧!”   燕筑静静地听着两人对话,手上却忙着收拾桌面,摆出一桌饭菜出来。   副官颔首欲离开,却忍不住还是多看了燕筑几眼。   陆统领下午时便醒了,那个时候他便跑过来要找孙大夫去瞧瞧,偏偏被这个年轻的大个子给挡在门外愣是不让进,还打发他去找其他大夫,那不亢不卑的态度让他也没有办法发作,只能去找了林姑娘。   一身低阶士兵的装备,却是没有印象有见过这个人,也不知道是谁。   “呃,还有什么事情吗?”   见副官一直停留未走,问过现在时辰的孙邑埅走下床来。   “哦,没事没事。”   “想来你也是放心不下,这样吧,晚饭后我会亲自去看下陆统领。”   副官闻言连忙点头,   “好好,那最好不过了。”   这才欢喜地离开。   燕筑不动声色地上前把门掩好,然后坐回到自己床边,翻出个小盒子拿在手上反复把玩着。   孙邑埅坐到桌边开始吃起晚饭,几乎一整日没吃东西,肚子饿得“咕咕”抗议起来。   吃到一半感觉舒服不少,孙邑埅才好奇地瞥向一言不发的燕筑。   “昨日夜里你一直在雁门关那里等着,是吗?”   否则解释不了他一回来便遇上他。   “是,大军回来了,你却没回来。”   “陆统领受重伤,所以花了些时间做处理。呃……让你担心了。”   “嗯。吃过晚饭,我同你一起去。”   “为何?”   孙邑埅不解,   本来就没燕筑什么事情的。   “今日得到通知,明天各营来选人,我要离开了。”   说着,走上前来,把手上的盒子放在了桌上。   “想看你试试这个。”   孙邑埅放下碗筷,却没有直接伸手去碰那个盒子。   “这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便知。”   孙邑埅这才好奇地上前掀开盒盖。   里面从长到短从粗到细排列得整整齐齐的是一排针,是他所用的针。   孙邑埅看了半晌,才开口肯定地说道,   “是你做的。”   “是,我做的,送你。”   孙邑埅轻笑一声,捏了一根针出来仔细端详起来。   内心的感动让他忍不住连连摇头。   “你呀……”   东西做得让孙邑埅感觉非常满意,这是细心之下才能完纳的精致。   “可以吗?”   “便如你提议,今日你便随我一起出诊吧。我会让你看到你做的这个东西到底如何。”   燕筑不由翘起嘴角笑了起来。 第13章 十三   谁与同行   待一切收拾好出门之际,燕筑从孙邑埅床上拿起那件披风就那样再自然不过地披在了孙邑埅的肩上。   孙邑埅抬手自己系紧后,眨眨眼看向燕筑。   “这也是你做的,是吗?”   像是问,却是肯定。   燕筑点点头,上前撩起了帐门。   “走吧。”   孙邑埅再瞧了瞧那蹩脚的针线,拢了拢披风,跟着踏了出去。   “就算明天分营,你不还在苍云吗!像你这种新兵肯定还没这么快轮到上战场。”   “有道理。”   月光下脚印一串压着一串,从偌大的营地这头走到了那头,破阵营的士兵瞧见了孙邑埅,连忙给他引路,对于孙邑埅身边提着药箱的大个子也就瞥了一眼,只当是孙大夫的助手,但是来到陆欧居处时,副官再次多瞧了几眼。   “陆统领现在醒着吗?”   “嗯,是的,孙大夫快快进来吧!”   燕筑跟在孙邑埅身后正打算进入,却被副官给一把拦住。   “这位兄弟,你在外等一下吧。”   孙邑埅却拉着燕筑往里进。   “没事,让他进来,我需要他的帮助。”   副官也无法,只能就这么让燕筑进去了。   进到帐篷,燕筑便闻到一股怪异却又有些熟悉的味道,对了,是苗芦转交孙邑埅亲制的外伤药,燕筑一脸冰冷地看着孙邑埅解开了陆欧地衣服,让那狰狞的伤口显露出来。   在伤兵营待了不少时间,燕筑也算是看过不少不下于此的重伤,每一个这样的伤口都在加添着苍云的沧桑。   按着孙邑埅的指示,燕筑拿出了自己新做的针放在了孙邑埅手中。   陆欧虽说清醒着,但气力不足,唇色发白,显然失血过多。   “麻烦孙大夫亲自前来了,不知何时伤口能恢复?”   孙邑埅有些生死地哼了一声,看着崩裂了些的伤口,一边拆着线一边说,   “不听我劝告,起身动了吧!那就别问我什么时候能好。竹竿,给我照光。”   陆欧听着孙邑埅的话,不由有些尴尬,他确实尝试起身,然后扯到了伤口。   “这次带出去的外用药都用完了,本来明天配,后天给你拆线正好,这下好了,今天就得重新缝过,却没药。”   “这……”   一旁的副官听了一脸焦急,燕筑淡然地掏出夜明珠来,同时还拿出一个锦囊递给孙邑埅。   “竹竿……”   “你先拿去用。”   “行!我明日给你重新配过。但是明这才天你便要离开了。”   “你不是说我只会留在苍云上不了战场吗?”   孙邑埅无奈地笑笑,这才开始专心处理起伤口来。   一直对孙邑埅身边之人无所关注的陆欧此时也不由多看了几眼燕筑。   苍云随处可见的低阶军服,年轻的脸庞,他是一个新兵,却成了军医的助手?   陆欧有些看不明白。   拆线又缝过,花了孙邑埅半个多时辰,陆欧憋出一脑门汗,却愣是没出声,燕筑倒有些佩服此人了。   “卧床休息不能随意乱动,两日后我会来看恢复情况。这次要乖乖听我大夫的话。”   孙邑埅抬手抹去额角的汗水,一本正经地说着调侃的话,陆欧不由苦笑。   “好好好,多谢孙大夫了。”   燕筑替孙邑埅把东西收拾好重新拎在手上,陆欧转头也朝他点点头,   “也谢谢小兄弟的药了。”   “不客气,份所当为。”   “那陆统领便好好休息吧,我过两日再来。”   “好。”   一通折腾下来孙邑埅觉得热得慌,用手扇着风走出了帐篷。   “作为病人,不好好听大夫的话,就得自己吃苦,不听我的话,几针下去,让他不好过。”   “但是你并没有。”   孙邑埅肩膀耷拉下来,瞪了一眼燕筑,   “下次换你敢试试看的话,我让你好好体会一下!”   “我会听话。”   孙邑埅不由咂舌,这家伙怎么都不按套路出牌?   夜光之下,两人并排不疾不徐地走着,待回到伤兵营,还没进帐篷,一个白色影子突然冲出来扑到燕筑身上,孙邑埅惊得往后一跳。   “什么东西?”   “白狮。”   燕筑安抚着怀中的幼狮,然后捧着放在孙邑埅眼前晃了晃。   “还是只幼狮。”   “嗯。”   “白狮很罕见呢,我可以抱抱吗?”   “嗯,给你。”   以前都嫌弃他人抱的小白狮这次倒是乖巧,窝在孙邑埅手掌中,抱着一根食指吸了起来。   孙邑埅被痒得呵呵笑,   “它这是饿了吗?哈哈。”   燕筑站在那想了会,说道,   “我带你去羊圈,给它挤些羊奶,明天开始就麻烦你帮我照顾它了。”   “呃,也是啊,好吧,我替你养着它。”   两人在羊圈挤羊奶被踢得不要不要的时候,陆欧的副官抱着一件油光发亮的毛皮大衣站在雪地里看着黑漆漆的帐篷,想不明白怎么先走的人却比他还要晚到?   算了,再等等吧,东西没送出去,他不好回去回复头儿啊。   这时从不远处传来孙邑埅爽朗的笑声,副官转身所见,孙邑埅与燕筑同行回来,手中抱着什么在逗弄着,   “孙大夫!”   副官大喊了一声,孙邑埅这才抬起头来,   “咦?你怎么来了?难道又有情况?”   “不,不是,头儿让我送这个过来给你。”   三人一起进了帐篷,燕筑点了油灯,放下东西,看着被塞到孙邑埅身上的那件大衣,心下一动———带出去的披风忘记带回来了!   “头儿说,这是送给大夫的,感谢大孙夫的救命之恩。”   “这是,貂皮?”   “嗯。”   “这我可不敢收,作为一名军医,我所做的都是应该的,统领如此可折煞我了。”   “这……”   “你们头儿怎么突然想到送我这个?走吧,我同你一起回去把这东西退回你家头儿。”   “大夫收下就好了。”   “不行不行,走吧,我们回去。竹竿你先休息,我去去就回。”   “我也同去。”   “你就别去了。”   但看着燕筑欲言又止的模样,孙邑埅停顿了下,副官也奇怪,为什么这人一直跟着大夫,还住一起?   “我一会便回来,把东西带回来。”   什么东西,两人心知肚明。   “那好。”   孙邑埅拉着副官往外走,心里却对燕筑那点小心思觉着可爱,抿着嘴要笑不笑的,副官也摸不准这是什么意思。   “陆统领是看见我落在他那里的披风了吧。”   “呃……”   还确实是,因为他多嘴说了句,这披风做得可真是蹩脚,陆欧就心血来潮让他取了压箱底的貂皮大衣给送过来。   孙邑埅没得到回答,但也心里有了数。   陆欧因为记着送礼的事情,也没有心思去睡,盯着帐篷顶发呆,   他征战多年,看过各个门派各种人,对于孙邑埅,比起其他万花谷出来的弟子,他身上少了些文人气息,感觉也更容易亲近些,苍云上下认识他的人都对他多有褒奖,配上他清俊的面容淡然的笑脸,自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魅力。   有那么一点,动心。   或许——   “头儿,孙大夫过来有话对你说。”   “快请他进来。”   是来谢礼的吗?   却未料到,孙邑埅进来把叠得整齐的貂皮大衣放在了他床头。   “你这是什么意思?”   “邑埅无功不受禄,统领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东西还是不能收。”   “你收得!你对我有救命之恩,一点小小礼物如何收不得?!”   孙邑埅大叹口气,   “陆统领啊,大夫救死扶伤天经地义,按您这意思,我这收礼可要收得手软了,我所求不过你们好好的,便是对我最好的礼物了。”   “不行!”   孙邑埅没有再和陆欧辩下去,起身看了看四周,找到了被他遗落的熊皮披风。   “诶诶,东西可找着了,打扰统领你休息了,我回去了!”   “孙邑埅!”   孙邑埅只背对着他摇了摇手便赶紧走了出去,外面的副官一脸为难,孙邑埅苦笑着拍了拍他,默然地离开。   陆欧躺了半晌,又叫了副官进来,   “把这株火莲草带给孙邑埅。”   “这……”   “你说,给需要的人用,他会收的。”   “好吧。”   副官拿着小盒子赶紧跑两步追上走得不远的孙邑埅,把陆欧的话说了一遍。   孙邑埅这次也确实收了下来,再次推诿也显得自己不识大体,这点好意不是只在他身上,他便收了吧。   至于这一来一往之间所传递的意思,表示与婉拒,两人该是看得分明。 第14章 十四   新兵入营   再次环顾了一下这小小的帐篷,从死至生,就像经历了一生一般,但却也如同孙邑埅所说,踏出此地,属于燕筑的人生真正开始。   而这里,永远是他可以回来的“家”   。   ——送你的药,因为你是我弟。收你的披风,因为我是你哥。——   这是比医患关系更为亲近的属于家人的难以割舍。   “我给你的小狮子取了个名字,叫做鼎鼎,你看如何?”   幼狮还在喝着羊奶,被孙邑埅抱在怀里,好不惬意,对于主人即将离开的事情一点也没有察觉。   “可以,等它长大些,这个给它穿上。”   燕筑掏出个首饰盒,那是和送给孙邑埅的针一起做的小狮子的迷你铠甲。   “哈,真是可爱,你做这种小玩意还挺顺手的嘛!”   “有空我会回来看你们。”   “诶诶!我说你们用得这样吗?入了营又不是不能过来了!燕筑你难道不知道新兵日常吗?!”   路过的尚凌风扶着额头有些看不下去了,   “哈?”   燕筑眨了眨眼,看着蹲下给伤员包扎伤口的尚凌风,似乎明白了什么。   “没有训练没有出征的时候,还有其他事情让你们做的。”   孙邑埅噗嗤一笑,对啊,不是没有见过三天两头跑来帮忙的苍云士兵,还有那广武镇上一起扭秧歌的,想象一下人高马大的燕筑扭秧歌的模样,孙邑埅忍不住侧身躲起来笑个不停。   燕筑不明白某人是在笑什么,无奈地看着不怀好意坏笑的尚凌风。   “别看我,你快点吧,去晚了,我们营人都挑完了,记得来我们先锋营哦!”   先锋营吗?   待燕筑走到集合地点的时候,先锋营的人已经在收旗子了,却在瞥了见他时,停下手中动作,   “你和谁谁谁是一起的吗?他一直在找你,没见到你,还以为你早就被选走离开了。”   燕筑知道他说的是谁,便回道,   “是我来晚了。”   那人一跺脚,   “哎呀,你怎么来得这么晚!我这名额都被分没了!”   “你收得够多了,我这还没齐呢!这个人归我们了!”   另外一边还没收摊的人连忙喊话,   “谁让你们这次定的要求那么高!”   “你懂什么,王统领说了,令缺毋滥!让我擦亮眼睛仔细挑。”   “唉,现在兵源紧张,我们缺口太大了。”   “没事!就算不同营,我们还是一家!”   燕筑站在那听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抬头看了看还留着的旗帜。   只剩破阵营和飞羽营。   看来也没得选择了。   “我可以吗?”   管破阵营招募的人连忙转过来,上下打量着燕筑,满意地点点头。   “可以!来来来!过来登记!”   “燕筑是吗?我记得,集训官有提起你。”   “嗯。”   拿好牌号挂在腰间,那人指着西北面的营地对燕筑说,   “去那边报道吧。”   “好。”   燕筑才走离几步,便听到那两人继续说着的话里掺进了有些熟悉的名字,不由停住脚步。   “这次你们陆统领出去回来伤得不清啊!”   “唉,是呀,好在有那位万花谷来的大夫随军,把他命捡了回来。”   “啊,我知道他,听说他治外伤很有一套。”   “出征带上他好有安全感,我们陆统领这两天天天把他挂嘴上说。”   “咦?难得有陆欧看得上眼的人呢。”   两人满含深意地笑了笑。   再也听不到什么了,燕筑低下头沉着步子向那个他曾去过的地方走去。   因为陆欧还躺着,王不空亲自在营驻地检视着这次召来的新兵。   从头数到尾,统共才39人,但各个精神饱满身姿挺拔,即使人少,但还是让他挺满意的。   “我们破阵营主要负责敌后潜入攻坚,虽然不在前方冲锋陷阵,但是重要性绝不亚于先锋营,甚至比他们负有更重的责任,磨练好自己的武功,活着完成每一个任务回来,这就是我们要做的。”   燕筑到来时,听到了最后那一句话,活着回来,孙邑埅曾对他再三叮嘱的话。   “你是哪个营的?怎么一人站在这里?”   被陆欧派来帮助王统领的娄副官看见那个孙邑埅身边带的士兵现在一人站在那看得入神,便上前询问。   燕筑不疾不徐地从腰间掏出腰牌来给他看,说道,   “我来报道。”   “你晚了。”   “是。”   “罚你围练武场跑五十圈。”   “是。”   这罚有理,却不重,燕筑毫不犹豫地应下来。   听着新兵异口同声地喊着,   “苍云之动,不为天开,不为雷动,不为霜停!”   就像是给自己充满了力量一般,燕筑昂首挺胸地跑起来。   王不空看了会,转头问回来的娄副官,   “那个人什么情况?”   “晚来的新兵蛋子。”   “看来认识?”   “见过两次面。”   娄副官也不愿多说,点到即止。   王不空点点头,喊了声解散,便也跟着跑起来。   燕筑见王统领就这样意外地跑到他身边,中气十足地喊了声,   “统领好!”   “报牌号!”   燕筑便大声报了出来,声音不带喘地。   “认罚吗?”   “认!”   “好,再原有基础上再加跑十圈!”   “收到!”   王不空这才停下脚步,回头一看,之间已经解散的新兵全都跟着一起跑了起来。   王不空轻哼一声,瞥了眼便利落地转身离开。   “竹竿!到得这么晚!该罚!”   一起集训过的同伴都来跟他打招呼,燕筑有些感动,但表现出来也只是淡然地点头回应,脚下的步伐却越加快了起来。   最近都在传,伤兵营的味道越来越难闻了,都是孙邑埅倒腾出来的被苗芦嫌弃得不行的所谓新药闹得。   “你说你们万花谷鸟语花香那么美的,我怎么看到你不仅完全没感受到,反倒像是掉进了我们的毒池一般?”   “哦?你确定我不像吗?”   孙邑埅举起手中的针,眼神锐光一闪,苗芦连忙往后缩了缩。   竟然威胁她!哼!   “好好好,我知道你针术好,你就用好你的针就行了呗,药我来给你配。”   “我药典还是背得挺熟的,想自己配点稀奇的不行吗?”   况且,他一人之时,只能靠他自己。   “好吧,你配就配,外伤不严重的可以不用吗?”   孙邑埅耸耸肩,不置可否。   “我要给人去试药了!”   “那个,其实,我来是想说,下次的随军出征让我去。”   “唉?你想去?你要去?你确定去?”   “嗯!”   “了解!不过,记得把人介绍给我认识一下哈!”   “啊啊啊!你真烦!”   苗芦红着脸跑了出去,孙邑埅笑着看着远去的背影,心想,看来得多备点药给小苗了。   今天该要给陆欧拆线换药了,听说燕筑入了破阵营,不知道今天会不会遇上他?   遇不上也还可以找人问问,孙邑埅有那么一点期待呢。 第15章 十五   拒   赶在面前完成了新兵招募,军营里人头涌涌,热闹之余,也显露出一种紧张的氛围。   陆欧看完信件后交给娄副官让他处理并吩咐道,   “年后有动向,让大家都好生准备下。”   “又要出征吗?”   “年后再说明,现在,先过好这个年节吧。”   这时外面传来隐约的交谈声,声音有些耳熟,陆欧眼神示意,娄副官连忙走向外面。   “这么巧你就守在陆统领帐外,正好我也免去到处询问你的动向,怎么样?还习惯吗?”   孙邑埅打量一下铠甲加身站姿笔挺的燕筑,心里有些欢喜。   “嗯,习惯。”   见燕筑眼睛正视前方也不多瞟他一眼,了然地继续说道,   “习惯就好,那请你进去通报一下,说孙邑埅来回访了。”   “是。”   燕筑刚要转身,娄副官便走了出来。   “不准喧哗!”   “娄副官,是我来了,正想让他进去通传一声。”   娄副官见燕筑守在帐外还是老姿势,也没有再多话,领着孙邑埅走了进去。   “你家头儿如何了?”   “孙大夫说了不让乱动,头儿这次真没乱动,老老实实的呢,就看这次是不是能确认完全恢复。”   “哪里有那么快!”   “孙大夫神医啊!”   孙邑埅无奈地摇了摇头,看见陆欧正看向他来,便对他颔首示意。   “陆统领,你现在感觉如何?”   “感觉快生锈了。”   意料之中的回答,孙邑埅也不以为意,放下药箱做好准备后,便撩开衣襟查看伤口。   “生锈没关系,再磨磨便是。”   “那什么时候可以让我的刀盾抛抛光?”   “哈,统领看来真是挺着急的,不过孙某也能理解。”   “不知年后是否?”   “我的意见是,量力而行。”   暖黄的灯光映照在孙邑埅的眼中,在陆欧看来,像是整个帐篷也跟着一起温暖温馨起来。   “大夫年节离开吗?”   “暂时不会。”   暂时吗?   也就是说终究还是会有离开的一天?   “孙大夫如何会愿意来到这片苍茫雪地?”   “追思故人罢了。”   孙邑埅不愿多说,把伤口处理完毕之后,满意地拍了拍手。   “统领身体本就强健,看伤口恢复的情况还是不错的。”   “多谢大夫了。”   陆欧见孙邑埅要离开,连忙起身拦住他,   “咦?”   两人站在离帐门不远的地方,油灯下的身影投在了帐篷之上,守在帐外的娄副官不由多瞥了几眼,眨了眨眼,又去看站得笔挺如胡杨一动不动的燕筑,   帐篷里的声音并不大,但站得近,隐约还是能听得清。   “这是我的心意。”   陆欧的声音有些低沉,却也浑厚,在孙邑埅耳朵听来隆隆作响,又眼见着他从腰间取下一对木雕牌递到他眼前,不由脸色一变,退了几步。   这习俗,他懂。   “你……”   “看来你很意外,不知是对陆某有意见,还是对契兄有想法?”   陆欧低下头摸着那两块他自己刻的木牌,上面的纹路有着不一般的意义。   孙邑埅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才缓慢而坚定地开口,   “陆统领,孙某对契兄并没有什么偏见,但这木牌我不能收,孙某感谢统领对孙某个的心意,却必须明确地对你说一声抱歉。”   一时气氛有些尴尬,陆欧明白他们相识与相处的时间还少,这样的突然或许对他人来说或许真地是难以接受。   “那么……”   陆欧斟酌着词句,想要挽留多一分的机会,孙邑埅如何猜不到,只是,他知道自己对陆欧完全没有一丝一毫那种意思。   “还是,抱歉。”   外面的人有些站不住了,娄副官伸手拉住一旁的燕筑要回避,却发现压根拖不动那个人。   “走啦!”   娄副官压低声音提醒道。   “我不能擅离职守。”   “诶?真是死脑筋!其实你是想偷听吧?”   话毕,便收到燕筑一记怒瞪。   “你不走我也不走!”   娄副官像是有了理由留下来,竖起耳朵继续听。   “你可以不用如此快回答我,我可以再等几个月,或许几个月之后你会有不同的答案。”   “既然陆统领如此说,那么现在,你的东西我不收,也是应该。”   陆欧也觉得有理,便没有再坚持下去,悻悻地收好木牌,   “那么,我让娄副官送你回去。”   “在苍云之内,就不必如此相送了。”   孙邑埅即使有所控制,但疏远感却依旧是那么明显,察觉到如此的陆欧心内也有些不适。   “孙大夫还会再来吗?”   “自然,统领的伤还未完全复原,过一段时间我还会再来。”   这句话才让陆欧好过了些。   “你身边的那个少年现在在我营下,你需要新的助手吗?我可以帮你重新找一个。”   “多谢统领的好意,他本就是我的小弟,非是什么助手,所以便不必了,倒是要麻烦陆统领对他好好□□一番。”   “原来他是你的小弟啊,正好这次年节,我放他两天假,让他回去陪你。”   孙邑埅展颜一笑,   “不会违反军纪吧?”   “不会,有走亲访友需要的士兵,我们都会放这个假与他,除非有特殊任务不得离开。”   “那么,就多谢陆统领了。”   孙邑埅走出来时多看了眼燕筑,眼里带着点笑,燕筑了然地向他颔首回应。   娄副官摸着鼻子赶紧进到帐篷里,和陆欧絮絮叨叨地不知说些什么。   夜里难得漫天星子,明天看来是个晴朗的好日子。   燕筑看着远去的背影,在心里默默说着,   “我会回去,和你一起过节。”   短期出征归来的苗芦看起来气色很好,以前说话都带着点刺,现在倒是变得和蔼可亲起来,住的地方不时被人送来些东西,拉拉杂杂地也堆了不少,孙邑埅过去看时,忍不住调侃,   “哎哟,这是聘礼都收了?”   还以为苗芦会恼羞成怒,没想到她只微微一笑,说道,   “是呀,聘礼不够聘礼不好本姑娘都不嫁!”   “啧啧,原来都发展到如此了,就是还不介绍给我认识一下,真是不够朋友。”   “明天便是除夕了,他会过来陪我过除夕,到时你自然会见到他,倒是你,瞒得滴水不漏的,是你不把我当朋友吧?”   “嗯?我有什么事情瞒着你?”   “你和破阵营陆欧的事情,那么多人都知道了,你却不告诉我!”   “噗!我!我又没答应他!”   “没答应?怎么感觉传得像是过年后就要办事似的?”   苗芦不解地看着孙邑埅,   孙邑埅皱着眉想了会,说道,   “以讹传讹罢了,你知道事情真相并非如此便行,我自己会去处理。”   “看来你真是对他没感觉,呃…苍云也不乏美女…”   “不是这个问题。”   鼎鼎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跳到孙邑埅的肩膀上吼了两声,   “鼎鼎饿了,我去给它挤些羊奶,你忙你的吧。”   外面来往的人比之以往多了不少,也热闹不少,孙邑埅不愿意去想烦心的事情,喂过鼎鼎之后,回到营帐,翻开了他近些日子所查阅的资料。   来苍云一年,他真正想要寻找的目标也开始慢慢清晰展现在眼前。 第16章 十六   除夕   除夕白日,孙邑埅一直没有走出自己的营帐,看着纸上被他圈出的人名,呆呆地,很久很久。   外面已经开始不时地响起几声炸炮响,孙邑埅这才被惊回神来。   本来还待在他身边比较安分的鼎鼎突然几步跳起来,跃除了帐篷,孙邑埅眉毛一翘,便猜想到一定是竹竿回来了。   东西还没来得及收拾,孙邑埅便被欢喜的鼎鼎一把扑了个满面,自然也没看到燕筑怎样进来的,唯听到悉索的声响。   “竹竿吗?”   “嗯。”   在熟悉的声音之外,似乎还有其他的脚步声?   孙邑埅伸手拉下趴他脸上的鼎鼎,意外地看见跟随着燕筑一同进来的另一个人。   “陆统领。”   “叫我陆欧便好。”   陆欧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帐篷的布置,   “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到你这里来。”   “这里也没什么特别值得看的,陆统领请坐。”   还是没有改口的称呼,意义昭然。   陆欧暗中叹了口气,外面传言传成如此,两人之间反愈加生疏。   他确实不该在知道娄副官做的一些事情后而随之不管不顾。   燕筑熟门熟路地端茶倒水,然后便立在陆欧身旁不动了。   “今天来除了看下你,也是来向你道歉的,关于外传的流言我会负责清理,希望不会对你造成困扰。”   孙邑埅倒有些意外,   陆欧就这样认错了?莫非,不是他?   “多少与我有关。”   也未敢正视孙邑埅探寻的目光,陆欧转身让燕筑把带来的年货拿了过来。   “这是我的一点小意思,希望你们兄弟两过个好年,年后,我们便要出征了。”   过个好年与出征的事一起说,孙邑埅不由有了不好的联想,   却装做轻松的模样说道,   “出征吗?我也一起去。”   “你不去。这次出去,短则三年长则五年才会回来。”   想起自己查阅的那些资料记载,长途征伐?孙邑埅灵光一现,   “洛阳,太原,还是天策?”   陆欧手上一顿,   “你倒是很清楚……破阵营被分到天策。”   天策府……   再看向燕筑时,燕筑默然地点点头。   是的,他也去。   一时帐内氛围有些凝重,即使外面忽而锣鼓声震天,也难以驱散心中窦生的凉意。   “是我话多了。”   “不,是我多事不该问。”   燕筑默默地打开脚边的包裹,拿出一挂野味,还带出了一条红色的布匹。   “怎么还有块布料?还是红色?!”   搭配着转移话题的两人有着难以明说的默契。   “啊,你或许不知,苍云军有个传统,便是与民同乐,我让他们这些新兵带着些布绸去广武镇与乡民们一起过年。”   “哈哈,我知道了,是要他们去参加扭秧歌吧!”   “嗯。”   “竹竿你什么时候去?我同你一起去。”   “现在去。”   “那我与你们同去吧。”   陆欧带头,三人一行往广武镇走去,进到镇子上,过节的气氛也越来越浓,孩童欢快地跑来跑去,笑声在空中回荡,再烦恼的事情在此刻也被抛诸脑后。   城墙边上的舞狮队已经咚咚锵锵锣鼓敲起来,三三两两的苍云兵士你推我让地在秧歌队周围地推搡着,对于此景,陆欧是见怪不怪的,倒是燕筑一脸木然地踏进秧歌队,不带一丝犹豫地舞起来,看得身边两人一愣一愣的。   “这小子真有意思!”   陆欧看着稀奇,   孙邑埅站在一旁笑,还把鼎鼎放了出来,让它跟到燕筑身边。   “去!去找你爹!”   鼎鼎倒也不怕震天响的声音,几个跃步跳到燕筑身边,端坐着看得认真。   燕筑低头瞥了眼,继续板着脸扭着。   与其他军士不同,他确实在之前便学会了扭秧歌,因为他那个喜欢热闹的师傅。   每年过节该如何过,都有那么一套一套的,燕筑自然而然地也都记在了心间。   即使师傅不在了,这个节,还要同以前一样过,他一个人如此,与他人一起也如此。   镇子上的村民见难得有一个跳得如此熟练的苍云士兵过来与他们一起跳,不由边吆喝边鼓起掌来。   待燕筑停下来要离开时,还有人送上自家做的小玩意,燕筑见退却不了也不是多贵重,便收了下来,倒是两个小姑娘递过来的荷包,燕筑“咻”地一下跳开避了开来,一脸的不自在。   陆欧只摇头叹燕筑面皮薄,孙邑埅却是没有搭话调侃,上前安抚了下同样被吓到了的小姑娘。   燕筑抿着唇退到一边,低着头收拾着自己的小包裹。   有人认出陆欧——破阵营的副统领,便围住他与他谈起话来,安抚完小姑娘的孙邑埅走到燕筑身旁,问道,   “收了些什么好东西?”   “年节房间里挂的小饰物,还有元宵要放的花灯。”   “元宵时,你们大概已经出征了吧?”   “嗯。”   “那么,我们今天除夕夜来放吧。”   “好。”   “我还有事,先离开了。”   陆欧凑过来说了句,孙邑埅点头应道,   “好,陆统领去忙吧。”   见陆欧离开,舞狮队也暂时散了,孙邑埅提议在镇上转转再离开,燕筑没有拒绝,先带着孙邑埅先来到铁匠铺给铁匠师傅送了一大挂野味,   “竹竿啊,这些东西你自己也留着些啊。”   “我都有。”   “你知道吧?我们镇上的胖厨师做的刀削面味道可好了,就是没有上好的五花肉,你带些过去,他会给你做。”   孙邑埅闻言,不由叫好,大除夕的也该吃点新鲜的。   听说胖厨师还会教大家亲自做,孙邑兴致勃勃地撸起袖子来要自己下面,黑色长发因为低头而垂在肩侧,与带点淡黄色的白面形成鲜明的对比,手上的削刀却是像他用针一般犀利,面片如下雨般哗啦啦落进沸水锅里,燕筑瞧着,也在砧板上切起肉片来,跟着一起下了锅。   等坐到一旁餐桌时,夜晚的庆祝活动也开始了,这次没有笨手笨脚的苍云士兵掺合,舞狮游龙队伍走得也顺畅,不论年纪大小,村民们都跟在队伍一旁一同行进着,想要沾上些喜庆。   一碗面落肚,两人都觉得很满足,坐着享受般地看着来往的人群。   “其实我们应该在下一碗饺子,不过我是吃不下了。”   “军营里老兵说,初一早上伙房会为我们专门准备饺子。”   “那可好,待会我们到北城墙那边去放灯吧,镇上人多,出意外就不好了。”   “嗯。”   两人再休息了会便慢慢踱步到北城墙那边无人的空地上,远处热闹的声音飘至此处已然淡了不少,但依旧不减年节的气氛,夜风徐徐中,孙邑埅抬头看着布满苍云的夜空,想起万花那漫天的星子,不由叹道,   “脚下所踏不同,头顶之处也不相同啊。”   燕筑拿出灯笼也跟着看了看天空,   他一直生长在北方,已经看惯了如此的夜空,但与孙邑埅站在一起再一次仰望时,却觉得夜空中似乎多了些流光溢彩。   “万花很美?”   “天空湛蓝,花香四溢,鸟鸣清脆。也算是……”   忘世悠然   但孙邑埅没有说出来,说出来自己也不信吧。   师傅,他不是就那样离开了万花,然后……   “你来点灯把。”   燕筑的出声打断了孙邑埅的远思,燕筑已经把蜡烛放进了灯罩内,举着的明火送到孙邑埅面前。   “好,我来。”   凝思的眼眸里印着烛光,许下心中最诚挚的愿望,看着花灯扶摇直上,孙邑埅心怀开放,转过头微笑着对燕筑说道,   “竹竿,能帮我一个忙吗?” 第17章 十七   送别   子时已过,外面的热闹也渐渐消散,回到住处的两人点亮了油灯,来到书桌前。   那里还是走之前的模样,上面摊开的卷本依旧是那一页。   孙邑埅上前点了点那个被他圈出的人名,对燕筑说道,   “就是他。”   燕筑记起之前孙邑埅对他说的话,让他在天策府寻找一个人,一个同样随军去了天策府却还未归的苍云人。   傅佛里   “好,到了那里我会打探他的消息。”   “你一去也是几年,记得要常与我书信来往,不论人是否找到,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我明白。”   “若找到他,对他说,他父亲的骨灰盒在我这里。”   “…………”   “战乱时代,血亲分离,能找到是缘,寻不到,也要让离开的人有个归处,我师傅希望他能待在他的亲儿身边。”   “其实,我可以把骨灰盒带在身边。”   孙邑埅摇了摇头,认真地看向燕筑,   “我要你们回来!我就在苍云等着,哪也不去。”   燕筑以沉默表示他之理解。   把想说的话说完,孙邑埅觉得轻松不少,但看着眼前的人,又忆起另一件让他觉得担忧的事情,于是伸手上前握住了燕筑的手。   没有任何理由的碰触,再次让燕筑下意识地警觉起来,往里收自己的胳膊,却被孙邑埅紧紧拉住。   “我知道你并没有完全放下,即使看起来你完全没有问题。”   燕筑不由涨红着脸,抿着唇不知要躲不躲。   “你本就是俊朗英勇少年郎,不要讨厌自己这话不是嘴上说说,而是要真正记在心间成为你自然而然的认同,我知道这需要过程,你必须不逃不避,等你回来,我同你们一起出征,我们冲进狼牙军团杀他们个片甲不留,斩断一切让你软弱的因果。”   抗拒的动作因为这段深入他心的话语而停止下来,如回应一般,也紧紧扣住了五指。   感觉到手上的力量,孙邑埅欣然接受这样的疼痛。   “你不知道,我挺喜欢看你在军中那帅气的模样,真是赏心悦目,即使你板着个脸,哈哈。”   燕筑咬着下唇,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孙邑埅有些调侃的话语,但是,他知道自己听到这话心里是欢喜的。   比起他自己,他更喜欢看孙邑埅那清爽干练的模样,但更深体会的却是每每因他不拘谨甚至有些风趣的谈吐而会心一笑。   他,很美好。   词穷的燕筑也只想得出这样的形容。   看着燕筑放松下来的表情,孙邑埅觉得自己做到此就可以了,就是有些舍不得手上的温度。   “睡吧睡吧,等天亮我们便去排队吃饺子。”   拉着燕筑来到床边把他按坐在床沿,终究还是松开了手。   温度,还有力量,依旧还在。   送别送别,终有一别,   孙邑埅总感觉自己好像不止送了燕筑一次,但是这次,是真的离别,一别不知几许。   虽然说着在苍云等着他们回来,但是战争的事情谁又说得清楚,孙邑埅心下决定,三年五年没能等到他们回来,到时,他必然会选择亲身前往!   夜并没有平静多久,天还未亮,外面便开始渐渐有了动静,本就没有睡熟的两人干脆也起了身。   翻出自己想好要让燕筑带的东西,孙邑埅整理出来一个小包袱,和燕筑的大包袱放在了一起。   燕筑抓了抓头,站在一旁看着,原有想说的话,但是最终还是作罢,抱起窝在他脚边寸步不离的鼎鼎,摸了摸它那毛茸茸的头,孙邑埅瞧见,开口说道,   “鼎鼎真是有灵性,或许它是知道你要离开了,舍不得你。”   “嗯。”   它能在孙邑埅这里待这么久,燕筑已经觉得挺意外了。   “让它跟你去吗?”   “是的。”   “看起来它没长大多少。”   “尚凌风说过,这种白狮只能长到这么大,它现在不喝奶而是吃肉,就是说明它已经长大了。”   “原来如此啊。”   或许是听懂了燕筑要带它一起离开的事情,鼎鼎一下跳到燕筑头顶,欢快地扒拉着本燕筑就有些杂乱的头发。   燕筑无奈地拎着鼎鼎后颈把它扯了下来,孙邑埅摇着头边笑边拿过梳子,说道,   “我来给你把辫子重新扎一下吧。”   “呃……”   燕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拒绝,在犹疑之间,孙邑埅已经熟门熟路地倒腾起来。   低阶士兵的发辫编起来还是很简单的,燕筑一人也能胜任,但看一瞬间孙邑埅已经欢喜地编好了一半,便也随他去了。   “说不定等你回来时,就可以换上白翎了。”   行进在雪地上那长长的队伍,白翎在风中飘舞,混在漫天飞雪中,难以识别。   但身上墨色的铠甲却是那么地醒目,尤其是在染上浓重的玄色时。   “或许吧。”   雁门关外整齐地排了三队人马,其中一队以陆欧的战马为先锋,后面跟着的有一半是这次新进的新兵。   孙邑埅把燕筑亲自送到陆欧面前,因着这次出征,关于造成两人之间尴尬的事情也被抛诸脑后,流言已然停止,战火纷飞世道下,还有比儿女情长更为重要而紧迫的事情。   看到出征阵容,孙邑埅心下了然,苍云最重要的兵力还是被留了下来,而离开的新兵,回来的时候将成为苍云新线而强大的力量。   “一路保重!”   马背上的身姿挺立,眼睛里是暗沉的火,不必言语,孙邑埅也从中读出了不一般的慎重。   燕筑向陆欧行礼之后,自觉地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挺直的背脊像一面坚固的墙。   “苍云所属,皆为同袍兄弟姊妹,当誓死相护。”   “凡因私欲叛国、背信、不义、害民者,皆为苍云锋刃所向。”   “与苍云信条相背之事,只问是非,无有余地。”   “苍云之动,不为天开,不为雷动,不为霜停!”   一字一句,如雷贯耳,伴随着行进向前的踏步声,震撼了大山,也震撼了人心,久久在空中盘旋不散,让送别的众人也同样久久不能移步,遥望着已不见身影却气势犹存的远方。   天光有些刺眼,孙邑埅终究转身,戴上了他惯常戴的斗笠走出了雁门关,挂在腰间的铃铛随着他的步伐动作应和着清脆的声响,像是在寻药的途中与他陪伴。   这样的陪伴,一晃便是整整四年。   而被白雪覆盖的苍云堡在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愈加地,沧桑。 第18章 十八   困   即使不闻不问,军中这些年来的变化也让孙邑埅嗅到了不一般的危机感。   记得五六年前那光景,自己在扬州是如何上了去苍云的马车,如今,却是鲜见有苍云之外的人来到苍云并留下来,自从苗芦随夫出征失去了消息后,苍云的伤兵营里,那一顶沾染风霜的斗笠成了最熟悉的一道风景。   军粮军饷从被罚半年到断了不再见分毫,这样的转变在苍云军中似乎看起来并不意外。   资源紧张,军容紧缩,营地里来往的苍云士兵比之以往也稀疏不少,但与关外狼牙军的厮斗却是一次比一次要壮烈。   孙邑埅不仅一次看到曾经的燕帅,现在的血手凤凰如何亲身带领着将士冲出雁门关与狼牙军死战,复仇的火在苍云越烧越烈,即使大火反扑自身。   变调的旋律早在六年前便已奏响,只是那时的他们看得不清不明。   孙邑埅曾经的疑问如同被拨开的大雾,真正的原因被呈现在眼前。   朝廷的旨意无法公然违抗,为了保留苍云的战力,当初才不得不选择派出新招入伍的士兵前去。   若非如此,现在苍云是否还存在,都成了大写的一个问号。   孙邑埅有些担心燕筑,那被放任不管的队伍会在战争中如何,但是,他知道,值此关键时刻,他更是不能离开苍云。   那小子答应过他的,他会回来!   今日的巡诊结束,孙邑埅回到自己的帐篷,点亮了小盏油灯,习惯性地翻阅着这几年来收到的寥寥无几的来信。   一年一封,来自燕筑。   昏黄的灯光之下,抚摸着已然泛黄的信纸,就像能看见燕筑是如何皱着低头一字一句歪歪扭扭地写下这几封信。   “字又不会写几个,还隔几天就写日记,你也真是会折腾自己。”   鼎鼎听到自己主人被他人嘲,一个不爽就朝那人扑了过去,在那人脖子上留下一条粉红色痕迹。   “啊哈哈哈,也只有这个时候你家鼎鼎肯亲近下我。”   燕筑放下笔,捞过鼎鼎抱在怀里安抚着。   “我不是在写日记。”   “不是?那是在写啥?”   “写信。”   有些事情不记下来,时间久了会忘记,寄信的机会有限,他希望能多写下一些内容,给他看。   战事并未如他们所预料般地那么紧张严重,他们被安排在天策军营里,平日里不过跟着一起训练罢了。   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陆欧脸色是一天比一天难看。   因为他明白了,他们是被忽悠而来的。   但是却没办法离开!   陆欧满肚子的怒气发作不得,唰唰唰地写下一封信扔给燕筑。   “给燕帅寄过去!”   燕筑默默地接过信件,转身便去找天策府的信使。   两封信发出后不久,意外地,天策府急招重兵出征洛阳,兵将刚出几日,便被突如其来攻入的狼牙军堵住了大门。   就此,揭过一页。   比起第一封那略有些长度的信,第二封信显得极为简要。   战乱时代,能顺利地把这封信送出来已然不易,那比之以往要刚练的字迹笔画,就像是燕筑每一次划下的刀锋,厮杀中的斑斑血迹跃然于信纸之上,呼之欲出。   几乎无有间断的攻防战打了一年多,卸下曾经还显露出的那些稚气,如今燕筑的身上刻印着的是战火下不灭的战魂。   成为苍云的一员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像此刻这般,让令人厌恶的狼牙军一个个消失在自己的刀锋之下。   至少在一年多以前,他们是没有想到狼牙军会同样出现在天策,造成不下于苍云的残酷。   杀杀杀!   刀锋在战斗中不断被磨砺,精神也是同样一次次被磨练。   身形好大的燕筑,立在苍云军中,就像是一块不倒的盾牌。   陆欧也没有想到,那个才入营不久的新兵蛋子,现在成了破阵营里的先锋。   而这个先锋在一次行动中,以他的盾牌救下了自己的一条性命。   空气中除了血腥之味外,剩下的便是那恶臭刺鼻却让人觉得亲切又熟悉的味道。   陆欧仔细地端详着现在为他包扎伤口的人,之前犹如战神降临般的燕筑现下却隐藏了那犀利的杀意,在白狮鼎鼎乖乖趴在他脚边时,看起来安静、沉重而无害。   “这次若不是你,我这条命就交代在这里了。”   “统领看起来有些躁进。”   燕筑不缓不急地应道。   娄副官在一旁整理着伤药纱布,一脸肃穆之外,看着燕筑的眼神里多了些动容。   “知道狼牙军为何也出现在天策吗?!”   陆欧的音调带着些咬牙切齿。   以前不知道,现在看多听多了,再不明白也太蠢了。   “我们是否要赶回苍云?”   “离开天策,我们的力量太单薄,只会被他们一网打尽。”   而且,现在离开,也太不讲义气,非是他们苍云军的作风。   “上一批来援的苍云军也没有回去,孙邑埅想要找一个人。”   “咦,是吗?并没有听他说起。”   “他在出征名册里找到了那个人的名字。”   燕筑把名字写下来打算交到陆欧手上,娄副官从一旁伸手截了过去。   “交接名册在我这,我来去找。”   “多谢。”   傅佛里,失踪。   这是记载在第三封信上的内容,一条让孙邑埅不知该喜该悲的消息。   战场上收尸没有他,但是活着的人里面也同样未看见他,所以被定义为失踪。   说不定还活着,活在其他某个地方。   孙邑埅习惯性地抚摸着看上去光亮如新的师傅的骨灰盒。   师傅,徒儿知道,有些事情并不是能强求的,但却想为师傅再坚持下去。   外面传来信使的喊声,孙邑埅猛然站起来,放下骨灰盒,奔出营帐外。   “天策的来信?”   “咦?不是天策,是洛阳呢。”   洛阳战火纷飞地野外之地,终于从天策撤了出来的苍云军的军容只剩下来时的一半,但这一半也是经历了血与火的考验、最终成就杀神称号的精英之队。   燕筑刚被陆欧提升为杀神之队的副队长,便被派去洛阳官道上查探消息,他们准备伺机返回苍云了,这是他们盼了四年之久却迟迟未能如愿的事情。   洛阳城里来来往往不少各门各派人士,燕筑总是控制不住地盯着其中某一种门派弟子一直看一直看,直到被别人呵斥回来。   被呵斥的人也不觉得难受,心里想着那个人,和所见过的其他万花弟子相比,总是更为优秀的。   理所当然地。   “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啊?我们苍云可没有你这种色胚子,总盯着美人看。”   被同样一身苍云军服的人训话,燕筑先是一愣,然后才语带抱歉地边解释边往后退了几步。   这个苍云兵,并不在他们的杀神之队里。   “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   “啊!我知道了,一定是想你的万花相好了吧?!”   许久没有遇上如此窘迫之事的燕筑抿着唇红着脸一言不发。   那苍云身边的天策连忙上前解围。   “小哥,佛里说话没遮拦的,我替他向你道歉,希望你不要往心里去。”   燕筑抬起头来,眨了眨眼睛,又再眨了眨。   “傅,佛里?”   不日,我们会带着傅佛里回苍云。   孙邑埅不由跃然而起。   他们要回来了!真地要回来了!   孙邑埅看着笑得灿烂的信使,这才发现自己喊出了声音。   “抱歉,是我失态了。”   “没事没事,刚才给燕帅送信时,她也是如此高兴的,我们的兄弟要回来了!这真是再好不过的消息了!”   “嗯!这是这么些来,最让人开心的消息了。”   孙邑埅紧紧捏着手中的信,望向蒙蒙的夜空,似乎从那里看到一束穿越厚厚云层的而出的星光。 第19章 十九   两人   这两天苍云堡上上下下忙碌个不停,而且每个人脸上都或多或少地露出了欢欣的表情,包括他们的燕帅,长孙忘情。   因为减员而撤去的帐篷又重新搭了起来,破阵营里帐篷是一顶挨着一顶,带来难得的人气爆满之感。   因为留在苍云,看着忙碌的人群,孙邑埅觉得有些定不下心来,在巡诊结束后,干脆背着药篓戴上斗笠,踏出了雁门关。   “孙大夫,不要有得太远,要不要派两个士兵陪你去?”   关外的守卫好意地提醒道。   “诶,我知道,我就在这附近转转。”   说是采药,附近的药草都被他采得差不多了,既然出来只是散心,于是便看到什么倒腾什么,弄了些自己用不上的石块兽皮扔进背上的篓子里。   因为记得燕筑有在心中说鼎鼎近来吃肉越发厉害了,孙邑埅打算再去弄些上等的肉排来。   尖厉的剖刀同样也是燕筑亲自铸造,远从天策寄来给他的,与他寄药品过去一样。   野兽都喜躲在密林里,孙邑埅不知不觉越进越深,大棵绿松的枝桠无法支撑越来越沉积深厚的雪,弯了弯腰,让雪块噗噗了落下,落在了孙邑埅的头顶肩上。   同时还有传来一阵细琐的脚步声。   孙邑埅停了拂去落雪的动作,屏住呼吸,缓慢地靠在了粗大的树干上。   他可以看见,在离他有□□棵大树之远的阴影下,那是一小队十数人的狼牙军。   这里离雁门关如此近,为何这么少的狼牙兵胆敢出现在这里?   看他们行进的方向,应该是朝着东陉关前行的,而东陉关上面有奚人牧场,这让孙邑埅有了不好的联想。   只是他单独一人不敢贸然行动,即使离得远无法听到那些人的谈话内容,孙邑埅也不打算稍微靠近一点点,就在他考虑离开回报之时,一双大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压制住了他的动作,这让孙邑埅心下骇然,一步不敢动弹,而手中的剖刀却是蓄势待发。   远处的狼牙兵已经走得看不到影子了,孙邑埅一边疑惑着身后的人为何没有动作一边试探性地转身。   那人却在此时拿开了孙邑埅肩膀上的手。   “啧啧,你家的花花这是看不出来的粗旷呢!”   傅佛里看着背篓里那一堆与药材无关的东西,不由感叹。   孙邑埅急退转身时,却被一团白影糊了一脸,熟悉的气息让孙邑埅连忙拿开了握着小刀的手。   “鼎鼎,下来。”   低沉沙哑富有磁性的男声,不熟悉,但孙邑埅知道,是那个人,以至于忘记把鼎鼎摘下来。   燕筑瞪了一眼捂嘴暗笑的傅佛里,干脆自己上前把鼎鼎抱下来。   可是白狮却是舍不得,爪子还勾着斗笠的纱罩拉了开来。   孙邑埅叹息一声,自己取下了斗笠,看向眼前之人。   想说,你回来了,却是像哽咽住,说不出口。   “嗷嗷嗷!”   鼎鼎不满地蹬着四肢,发出抗议之声。   燕筑干脆把它塞到孙邑埅的怀里,这才安分下来。   “刚才,你应该不是想要跟上去,对吧。”   燕筑不想理会身边站着看热闹似的其他两人,那队人离开并不久,他们是在关外意外发现这一小搓人,在报给陆欧听之后,便立刻赶了过来。   “不是。”   孙邑埅摇了摇头,神色严肃地回道。   “我们需要尾随他们查探到相关消息后才能动手,你同我们一起去吧。”   那个小队不过十人出头,就他们四个没有问题?   “嗯,会有援军。”   孙邑埅轻咳一声,他都没问,燕筑便直接回答了他的疑问,想来他现在也不是容易冲动的年纪了。   “一点不识趣,没意思。”   傅佛里耸耸肩,却被燕筑一把推到前面,   “他是傅佛里。”   孙邑埅原本还不信这个看起来一点不稳重的人是师傅的孩子,但细瞧起来,那眉眼却是越看越像。   “师傅……”   傅佛里这会倒有些捱扭地吱唔不出声来,他身边穿着天策军服的人拍拍他的背,似乎是在给他鼓励。   “没事没事,找到人便好,不是说要跟踪那队人吗?再不跟上怕是会跟丢。”   “走吧。”   燕筑把药篓里的东西拿出来整理了下,除了肉扔出来让鼎鼎就地解决,其他的都装进了自己的包裹内。   孙邑埅上前来接过燕筑递给他的药篓重新背回背上,看着燕筑时,发自内心地高兴,笑意凝在脸上,赏心悦目。   燕筑对他点点头,然后把斗笠也同样扣回到了孙邑埅的头上。   傅佛里这次没有再多话,难得安静地和他的天策搭档顾措走在前面。   “等完成任务,有什么想问的再问也不迟。”   “我明白。”   与燕筑走在后方的孙邑埅此刻才发觉身边的存在有着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气势,那是在战火下磨练出来无法模仿的气场,不放自散,尤其是体现在这具愈现精干强大极具内敛力量的身躯上。   眼神越加沉静。   步伐越加沉着。   孙邑埅以最快的速度进入到了备战状态,一旁的燕筑注意到他熟悉的孙邑埅又回来了,心下大定。   一行人急行军般顺着林子里的留下的痕迹一路追到了东陉关。   “这是最后一批了,今夜必须要动手。”   狼牙兵接过平民打扮的奚人所递给他们的东西,然后把一包药交给他们。   “我们已得到情报,他们今日便能赶回苍云,乘他们刚回来警惕心下降之刻,给他们杀个措手不及。   你们现在找机会把药掺进苍云的水源中,你们应该自己留了衣服吧。”   “不仅留了,人都混进去半天了,也没有被发现。”   “别掉以轻心,干完赶紧撤。TM苍云军里面不可能那么松散发现不了,也就远远地能骗一下。”   “行,那我去安排!”   待那奚人一走,狼牙兵四散到东陉关方圆十里之地,挖地填埋起什么东西来。   四人眼神交互之后,信号弹也同时被放上了天空。   此时此刻,抓人比暴露更为重要。   孙邑埅踏步一跃,直奔奚人离开的地方奔去,银针唰唰飞驰而去,远远地直接插入了那人的背心。   被信号弹怔住的狼牙兵看着从东陉关涌出的苍云兵,也顾不得手上未完之事,拔腿便跑,被后方的三人死死拦住了退路。   孙邑埅一刀划过奚人的项脖,从他手中拿过那一包药,打开闻了闻,一脸凝重。   这可是剧毒,并且量还如此大!简直黑心到极点!   孙邑埅一时无法销毁它,只能先塞进自己袖袋里。   回转头来时,一切都已经被苍云军搞定。   打开奚人交给他们的包袱一看,那堆在一起的苍云兵军服甚是扎眼。   什么样的情况,大家都心知肚明了。   “回去要清点人员。”   燕筑放出鼎鼎,让它在曾经的东陉关道上撒欢,自己却是一脸严肃地说道。   插入内奸这种阴损的招,只有不屑与唾弃。   那些狼牙军为了目的真可谓是不折手段!   “还要戒严。”   “嗯。”   看傅佛里手按着额头,一副难受得走不下去的模样,孙邑埅问道,   “他怎么了?受伤了吗?”   说着还上前与他把脉。   顾措沉默片刻之后,才缓缓开口,   “他有旧伤。”   孙邑埅了然地点点头,燕筑不明所以,和傅佛里相遇到现在说起来也有几个月了,但却从未听到他或者顾措谈及此事,所以,这是什么情况?   孙邑埅给傅佛里扎了几针,让顾措抱住晕厥的人,收起针包,说道,   “回去再详谈吧。”   待走了片刻,孙邑埅放缓脚步,侧身对落在后面的燕筑补充了一句,   “他没事,我能治好。”   那是一颗,对症的定心丸。   两人前两人后,顺着官道,向雁门关走去。 第20章 二十   症结   所有关卡在军令下,砰地全部关上了大门,大家还没有来得及欢庆曾经的兄弟回归,便在一片突如其来的紧张氛围中紧急集合。   清点人员!   不是从前没有过这样的清点,但这一次来得又急又快,大家心里蹭亮的——出事情了,而且是出大事了!   一个营接一个营地通报下去,气氛紧张而肃穆。   燕筑带着顾措那两人先行回了破阵营集合,孙邑埅知道自己必须待在原地等待清点,便在帐篷里默默地收拾起药材来。   鼎鼎待在他身边,努力跳着试图要去够什么东西,孙邑埅本以为它只是跳着玩闹,但见它锲而不舍地只冲一个地方方向跳,孙邑埅低头瞧了瞧自己腰间,那里挂着的是伴随他多年的铃铛。   那是燕筑离开前留给他的东西,虽然当时燕筑没有说什么,但不知为何,只觉得此物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如今看白狮如此,想来自己把它好好收着是做对了。   孙邑埅把铃铛解了下来,然后挂到了鼎鼎的脖子上,白狮便开心地自己在一旁拨弄着玩耍着。   外面一阵鼓声响起,伴随着的是林姑娘的声音,看来,终于清点到伤兵营了。   孙邑埅走了出去,看见林画扇朝他点点头打招呼,又往其他帐篷走去,孙邑埅转身遥望对角的另一边。   破阵营清点已完毕,燕筑把傅佛里和顾措安置在了自己的帐篷里,并把一应事务安排妥当后,对顾措说道,   “你们就住在这里,我去请孙大夫过来。”   “我们住了这里,那你怎么办?”   “我有地方住。”   燕筑不在意地回了句,便出来转进陆欧的营帐。   “燕筑,你来了啊,清点结果已经出来了,先锋营抓出了一个。”   “嗯,这次突击清查终究还是让他无处可躲。不过,狼牙军发现接应的人没回去,必然也会明白事情败露了,接下来会如何……”   “燕帅有安排。”   陆欧对着燕筑一番耳语,燕筑沉重地点点头。   孙邑埅看着桌子上被带回来的那包药,心想该如何销毁他,便听见外面渐渐开始熟悉起来的声音唤他。   “孙大夫,我是燕筑,可以进来吗?”   “嗯,你进来吧,小筑。”   因为觉得人已非少年,再喊小名竹竿终究不妥,便换了个称谓,燕筑听闻,略是一愣,一边琢磨着这不同的感受,一边走了进来。   “是来找我去看佛里的吗?”   “嗯,这是一个事情,还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向你拿一种药,一种可以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的药。”   即使燕筑掩饰得很好,孙邑埅还是在他眼里看见了那埋藏在深处的仇恨的火苗。   能控制不等于能遗忘。   孙邑埅不动声色地把桌上的那包东西递给燕筑,问得自然,   “是谁的意思?”   “燕帅说,必须在他们发觉问题之前给予他们一次反制,让他们短期内不能再动手脚,这任务交给了破阵营。”   “所以你们就想出这样一种办法?”   “嗯,我们破阵营向来都是处理这种任务的。”   “这药正好便是他们想用在我们身上的,你去把它还给他们。”   “没有问题。”   “还有……”   “谨慎行事。”   孙邑埅不由无奈一笑,   “你明白便好,傅佛里那里我会去处理。”   破阵营的潜行部队不知不觉出了雁门关,而大门看起来依旧是禁闭的。   孙邑埅提着药箱往燕筑指点的方向走去,   在看见陆欧还在时愣了愣,   “孙大夫,许久不见了。”   染上风霜的面容更显沧桑,看来,这几年在外的经历当真不好过。   “好久不见,陆统领能带领大家回来,也是辛苦了。”   陆欧苦笑一声,   “若不是燕筑救我一命,我哪里能活着回来,这次也是不空带着燕筑他们前去,我被留了下来。”   语气中带着些落寞。   “那是因为你也需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再这之后必然又能生龙活虎起来。”   孙邑埅眨眨眼睛,让陆欧也忍不住失笑起来。   “那可就劳烦孙大夫专门来为我调理一番咯!”   “当然没问题!等我处理好傅佛里的伤,我便过去你那里。”   谈到傅佛里,陆欧想了想,对孙邑埅提醒道,   “关于傅佛里,他既是苍云兵,苍云军里还有曾经认识记得他的,听那人描述,傅佛里并不是我们在洛阳时见到的那种个性脾气,这有些奇怪。”   孙邑埅了然地点点头,   “没错,现在他的个性有变是因为他头部曾受到重创。”   “咦?”   原本只是对人有所怀疑,但听孙邑埅如此说,看来人是真的,并没有问题?   “没事,我能处理。”   “好吧,那你先去,我在营帐等你。”   傅佛里醒来时,只觉得头晕目眩,刚睁眼连忙又不适地紧紧避上。   “阿措…”   “我在,你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吗?孙大夫马上便会过来,你躺着不要动。”   “我们,在哪?回苍云了吗?”   “回来了,大清点也结束了,你便安心休养吧。”   “呼,回来就好,没事就好,我现在就是头晕得还想睡又睡不着了。阿筑家的花花给我几针就好。”   “嗯?我有名字的。”   帐外传来孙邑埅的声音,说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顾措赶忙去打开门,   “孙大夫,你来了,请进!”   傅佛里躺着一动不动,依旧闭着眼,装晕!   孙邑埅对顾措笑笑,顾措自然知道没事,但佛里可不知道,感觉到人越来越近,心里打起鼓来。   “身体很精神啊,心跳这么有力这么快。”   傅佛里不由呛咳出声,   “你!”   手腕上像是被施了怪异的术法,让身体感觉麻痹起来,孙邑埅倒也没有继续,停下了手下搞怪的动作,人答应他就好办了。   “起得来吗?”   “他说他还有些头晕。”   “可以,当然可以坐得起来!”   傅佛里连忙翻身要起,孙邑埅连忙在一旁扶住他。   “真是一样的口是心非。”   孙邑埅拿起一瓶药凑到他鼻子下面,傅佛里猛地吸了几口,顿觉头脑清醒不少。   “我的师傅,你的父亲,曾经明明说过不会离开万花谷,不会贸然行事,但是,后来,他离开了万花谷,还在队伍中贸然出头,最终丢了性命。”   床上的人和站着的人都不由噤了声,傅佛里更是连头也没抬起来。   孙邑埅拿起针来扎了下去。   “你时有头痛头晕的毛病,但是却从来没有去找人仔细看过吧,你自己知道自己有了什么变化,即使不是清晰得记得每个细节,但是你一定觉得自己现在这样也挺好。”   几针下去,傅佛里的眼神也渐渐变得清明起来。   “我可以让你完全恢复,只是看你愿不愿意。”   保持现状是为了不想记起以前太多的事情,如今,人都已经回到了苍云,是不是可以重头开始?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孙邑埅转过身又去与顾措交谈,他知道,傅佛里会听,或许还是很认真地听。   “多年之前,意外下,我和他在天策战场上临时并肩作战,他头部受伤是因为他救了我,用他的盾,和刀。”   顾措还记得那绝压下的冲击,把傅佛里奋力撑起的盾牌硬生生地劈成了两半,挡在他身前的傅佛里首当其冲,头部便是在那时受得重伤。   “那时怎么没有回归队伍?”   “那时他伤重昏迷,而一片战火混乱下,我也不知该送他去哪里,便带着他跟随我所属天策军进了洛阳,便一直待在洛阳没有离开。”   “他伤好了之后也没有提回去的事吗?”   “并没有……”   “嗯。”   孙邑埅再回身给傅佛里拔了针,掏出个药瓶来塞给他,   “这是你对症的药,每日一丸直至恢复。”   “你这就要离开?”   顾措见孙邑埅要走的意思,连忙问道。   “呃,今天已经说不少了,明天我还会来给他施针,当然前提是,他也觉得有必要。”   “孙大夫。”   沉默许久的傅佛里终于开口说了话,声音多了些稳重。   “嗯?”   “多谢你带来父亲的讯息,关于父亲的骨灰……”   “我今天带来了。”   孙邑埅把早已准备的东西拿出来郑重地放在了傅佛里的手中。   “你现在需要休息,所以,关于师傅的事情,我明天再来与你说。”   “谢谢。”   傅佛里手上加大力气,紧紧地把盒子压在自己胸前,就像是这样能感受到父亲的温度一般。 第21章 二十一   仇   待到从陆欧的营帐出来时,孙邑埅才发觉夜色已经很晚了,难怪陆欧坚持要娄副官送他回去,倒也就随他了。   看着清冷无声的苍云堡,这个夜有些凉入心脾。   “他们不知进行得顺利不顺利。”   “孙大夫不用担心,你要相信这次出征队伍的能力绝对能完成任务。”   “是你们带回来的精英队伍吗?”   “是的,燕筑是其中的佼佼者,技术能力强大,可靠值得信赖。”   “哈,看来小筑做得不错啊!之前听陆统领说燕筑对他有救命之恩,方便给我说说看吗?”   “行!”   就在孙邑埅听着娄副官的娓娓道来时,燕筑此时此刻正跟随着王不空来到了他们的目标所在地。   王不空把那包药一分为二,拿了一半交给燕筑。   “兵分两路,   胜算更大,紧急情况,先撤为重。”   “明白。”   郑重地收好那半包药,燕筑拿起兵器带着几个下手以飞快的速度闪入了看守并不严密的一处营地。   若说凶悍残暴,狼牙军那是不遑多让,但说军纪,互视的几人不由冷笑,看这一次,如何给他们一次教训!   潜行是他们的必修课,一路过来,为了不打草惊蛇,一个守卫者也没有杀,直到他们摸到了这个营地存放水源的地方。   寒冻的夜,水冰得刺骨,还有冰渣混杂在被突然浇落的身体之上。   “现在找来的这些真是弱鸡,没有一个能让队长满意!”   暗淡的月光下,两名狼牙兵压着一名裸着上身的少年,用那冻得让人发紫的冰水拭擦着那昏昏沉沉的少年。   “唉,没办法,没看到那几个被看不顺眼的新兵都被他拉了去吗?总算没让我们在外面到处寻。”   “嗯嗯,去外面找更艰难,特别是现在和苍云越来越紧张的局势,出去被逮着可就得不偿失了。”   拎起被洗刷干净的少年,两人扛着人离开了水源地。   比天气更为寒冷的气息弥漫在燕筑周身,冷骛的眼神让身边的人也不由讶异,这种事情他们也是极其看不过的,但是,之前却未在燕筑身上感觉到过如此的阴冷。   很明显,这是燕筑极为憎恨厌恶的事情。   在大家还愣愣地不知该如何是好时,燕筑率先有了动作,稳稳地掏出了衣袖里的药,看着药末在水中溶解直至消失,眸色深得入无边黑暗。   “我们该撤退了。”   似乎是担忧燕筑会有不妥的动作,身边的人忙不迭提议道。   燕筑望着之前两人离开的方向,紧紧握住的拳头里是被指甲掐破的血肉。   看人劝不动,又伸手过去拉,燕筑却自己转回了身,猛然冲到众人后方,卷雪刀刀光一闪,那一字“谁”就这样被燕筑一刀封喉。   颈动脉的雪喷涌出来,溅了燕筑一脸,燕筑毫不在意地用手摸了摸,然后把那人衣服给扒了下来。   “难道你想留下来?”   “是。”   沉哑的声音说着自己千思百虑后的结论,燕筑手脚麻利地开始换衣服。   “不行!”   “我不会贸然动手,至少在他们使用加了药的水之前。你们回去告诉王统领,大概在寅时过后,营帐里会有一次小火灾事故,但很快就会被扑灭,因此,他们早上用水的时间会提前,这次我们能全歼!”   “这……”   “你们知道这毒是他们打算用在我们身上的,那你们知道它的毒性如何?”   燕筑这话反问得咬牙切齿,那时听孙邑埅向他解说此毒特性,他便已经是被气得七窍生烟了。   “这毒短期传染性墙,触摸到即会中毒,而喝下去则必死。”   众人脸色大变,眼里腾起复仇的火。   “那我们在外配合你的行动,再多放几个小点混淆视听,到时,你一定要及时撤退,不能独自鲁莽行事。”   燕筑表情极其严肃而郑重地点头应下。   第二批过来巡逻的狼牙兵已经离他们没有多远了,除了燕筑以外的其他人乘着乌云遮月都退了出去,燕筑则闪到后山,顺着营地外围绕到了主营处,与其他地方相比,主营相反地冷清无人看守,正如燕筑所料,忙着肮脏事情的人,哪里会让许多人留在周围。   帐内有灯,燕筑担心影子被发现,只能找了一小块背光地小心翼翼地蹲了下来。   “又晕死过去!真是没有一个能经事的!”   哐当一声,是重物坠地的声音,人,被抛下了床,带着物品一般的无用与抛弃,燕筑知道,是因为片刻,拖沓的声音下,少年被一随从拖了出来,扔在了角落。   燕筑发红的眼死死地瞪着那个方向,而让他更为愤恨激怒的却是那无所顾忌囔囔的声音,那个曾几次出现在他梦魇中的声音,他也曾想过无数次,他是如何在战场上遇上那只禽兽,然后如何亲自手刃他之性命!那个罪魁祸首!   从那时起到现在,又祸害了多少的少年!!   他,应该更早地找到此人,了断此人!   但是,现在他必须忍,寅时已经不远了,那人活在世上的时间也只剩下这最后的片刻!   □□的声音再次从帐内传出,燕筑只能一直盯着那被扔在角落的少年,死死咬住下唇,压抑住体内沸腾的恨火。   ——坚持,再坚持一下!——   “老三,说起来,还是五年前遇上的那个货色最好。”   “是呀!那滋味可真是好!撑了我们好几轮。”   “精瘦有肉,脸蛋又俊,可惜后来再也没能遇上这么好的。”   “没办法,战乱时期,哪里能弄来多好的,一个个都面黄肌瘦,来的新兵有不错的又不能随意动,没劲!”   怒到极致是冰封般的冷,松开了折磨自己手掌的手指,放开了被紧咬的下唇,燕筑缓缓站起身来看了看天空。   时间到了。   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点燃引线,朝着营地后方大力扔了过去。   砰地巨响之后,便是此起彼伏地喊闹声,帐篷里的人也没发继续做什么了,出了帐篷便大喊,   “出什么事情了?”   燕筑低着头冲到前面来,装作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   “后勤着火了!”   “MD,这么大动静,肯定是苍狗来袭营!”   话音刚落,靠近营寨门口的几处地方先后也冒出了些红光,那人一跺脚,就要冲出去指挥救援和迎战,但是脚才跨出去一步,忽地被一黑影一晃,狠狠地被打趴在地上。   狼牙兵的大刀虽然用起来不称手,但现在在燕筑手上却宛如神兵,每一刀劈一出,都带出血腥的味道,刺激着冰火两重天的内心。   “老大!”   之前对谈中被称为老三的家伙也出了帐篷,燕筑以一敌二毫无惧色,砍劈闪躲,不时还看一眼远方,这里的动静马上就会有人发现,他必须加紧动作。   在这意念之下,刀柄反转,重重磕在了那人膝盖处,站立不及之时,刀锋划过肩膀,人立马血溅三尺,倒地不支,燕筑把人猛地踢到一边,反身便招架住了老三的攻击。   忽而从阴云中露出的月光照亮了燕筑煞神脸孔,老三被这气势震得往后连退几步。   “你…你!”   燕筑刀背怒砸过去,之后便是一串连打带踢的动作,发泄着沉积多好的恨。   远处传来迟来的通报声,四处的火光已眼睛可见的速度在消退,燕筑把试图逃走的老大一把拽回来同老三一起扔进了帐篷,并抛出了个火折子,然后转身背起一旁昏厥的少年闪到营地后方。   “啊啊啊啊!头儿的帐篷也烧起来了,快!快提水过来啊!”   燕筑冷笑一声,便消失在带着火光的夜色中。 第22章 二十二   谁的谁   地平线显露出一丝光亮,照在茫然雪地上漆黑的发色之上,远望过去像闪着金色的光芒。   停驻回身的人们宛如绝地而起的英雄,遥望着远处渐渐消失的火光。   以为火熄灭便结束了吗?   不,真正地狱般的噩梦才刚开始。   他们看不到湿漉漉的营地内是怎样的惨状,但是他们心里都知道那是怎样一种景象。   默然下,燕筑看了看背上的人,对王不空说道,   “我需先回堡。”   “独行怕是有危险。”   “但是他等不了。”   “那我们一起急行军!”   王不空一句驳回了燕筑的提议。   坚决的眼神下,一行人踏步飞雪,片刻不停,朝着地平线方向。   天还蒙蒙亮,孙邑埅却已经醒了过来,没有了一丝睡意。   他们该回来了……   不过想着这件事,一晚上梦境连连,比没有睡还觉得疲累,满眼都是战火、鲜血,还有浴血奋战的那些背影。   好不容易从梦境中挣扎出来,睁开眼的刹那,陆欧昨夜向他说的最后一段话又再次窜进他脑内。   从洛阳回苍云一路来,他不止听到傅佛里对着燕筑问,你家的花花到底是怎样的人,但燕筑从来没有回应过,是不承认还是变相默认?   陆欧极富深意的眼似乎再说,我,看明白了。   “他到底是你的谁?”   孙邑埅不得不承认他对燕筑的特别,以及他从不自觉地偏心。   几年来也有人问他,是否有遇到动心之人,但波澜不惊的心却只在得到燕筑消息时雀跃过。   他从来未深思过这个问题。   但是,那又如何?   就算他是这样的心思,他并不打算以此去打扰燕筑如今全新的生活,他怕,怕的不是被拒绝,而是,害怕会让燕筑结痂的伤口暴露在曾经见证过过往的自己面前。若是能看到燕筑对他说,他喜欢上了谁,那他会为燕筑勇敢的爱而翘起大拇指。   因为,爱需要勇气,尤其是对有着过往创伤的人。   有了这样的结论,孙邑埅倒也就不纠结了,既然睡不着,干脆起来捣药吧。   静默的清晨突然骚动起来,粗重而刺耳的隆隆声,孙邑埅知道,这是他已经听惯的雁门关大门开启的声音。   但是这次不同的是,里面还夹杂着嘈杂的人声。   孙邑埅眼一眨,猛然起身跑了出去。   回来了!   远远一眼便看见着装不同的王不空,再往后张望,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队伍中脱离出来,冲着他奔来。   提到嗓子眼的心在听到燕筑的声音时总算是放了下来。   “救人!”   要救的是燕筑背上的少年,孙邑埅点点头,转身回头。   “跟我来,他是什么情况?”   燕筑脚步一顿,下一秒又赶紧跟上。   燕筑的异样以及沉默让孙邑埅瞬间就想明白了原因,不由沉着眼皱着眉,飞快地回到了帐篷里。   燕筑手脚麻利地人放下,对孙邑埅说道,   “麻烦你了。”   “剩下我来,你…你没事吧?”   忍不住还是担忧地问了一句,   燕筑摇了摇头,   “我很好,非常好!”   孙邑埅无奈,明明听出了不一般,现在却没有空闲时间多去问,看了看床上的少年,气息微弱,而看不见的地方,应该有着和以前少年一样的伤吧。   “你,留下来吗?”   孙邑埅并不希望他留下来,但若是执意,便也随他。   “我在外面等你消息。”   满身低沉气压的燕筑步步沉重地踏出了帐外。   孙邑埅叹息一声,麻利地做起准备工作来。   而出来的燕筑站在营帐门口,看着渐渐有了人来人往的伤兵营,一时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白狮鼎鼎这时钻了出来,似是知道主人糟糕的心情,乖巧地蜷着身体,贴着燕筑的靴子蹲着。   燕筑低下头来,终究是不忍心看鼎鼎这样靠着他满是泥雪的靴子,弯腰把鼎鼎抱了起来。   这时有人从他身边路过拍了拍他的肩膀,   “回来了。”   是顾措,身后跟着安静的傅佛里。   “嗯。”   燕筑低头应了一声,手下抚摸鼎鼎的动作却是没有停下来。   那是一种被压抑住的焦躁。   像这样搭不上话对于相处过一段时间的人来说并不稀奇,但是这次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   回来的人已经告诉了他们此行的结果,那整整一个营怕是不会留下什么活人了,而这个计谋,正是眼前心神不定的人所做下的。   有内情,却不知该如何开口询问,顾措自认为与他们并没有那么熟悉。   傅佛里用手拨开前面的顾措,走上前来,只说了两字,   “来战!”   燕筑这才抬起头来,不解地看向傅佛里。   这不像是之前的傅佛里会说的话。   傅佛里皱了皱眉,他头痛的状况并没有好多少,被燕筑这样盯着瞧,焦虑地又蹦出一句话来,暴露了他现在状况不定的现状。   “够胆就亮武器!别干瞪眼!”   燕筑轻哼一声,   没有理会。   在前一刻,他是有拔刀的冲动,到现在,他却没了那个意愿,要打的话,他情愿去对木桩打,对着个没康复的病人,他没有那个兴趣,也没那个心情。   “听大夫的话,好好休息,等你好了再战不迟。”   孙邑埅最不喜欢不好好配合他的病人了。   燕筑回身看了看依旧没有动静的帐篷,然后大步朝着苍云堡里走去。   傅佛里深深吸了几口气,总算是平静下来,   “佛里,若是难受便回去等吧。”   傅佛里一把拉过顾措的手,紧紧地拽住,拉着走,   “陪我走一走。”   “好吧。”   待孙邑埅出来时,已经快近中午了,外面不见燕筑身影,想来时间太久,也等不下去吧,但是孙邑埅现在特别想找到他,因为他内心的担忧。   找到一名军医让他注意帐篷内的动静,孙邑埅绕到破阵营营地,转了一圈,问了王不空问了陆欧问了见到的其他人,都没有问到燕筑的去向。   倒是有人说起,傅佛里和顾措去找人去了,孙邑埅连忙又去敲帐篷门,奈何帐内无人。   他们在一起?   孙邑埅停在帐门口,蹙眉深思。   “咦,孙大夫你出来了?”   回身一看,是顾措陪着傅佛里转了回来。   “嗯,听说你们去找燕筑了?”   “他在苍云堡里。”   傅佛里径直给出了孙邑埅所要的答案,脸色看起来有着不好,孙邑埅伸手握住他手腕把起脉来。   “记得服药,回去睡一觉,我回头来给你施针。”   “他,心情不好。”   傅佛里又补了一句,孙邑埅了然地点点头,光用猜想的便知道是怎样不对劲了,先把人找到再说吧。   孙邑埅转头便往苍云堡跑去。   “阿措,你知道吗,燕筑从来没有搭腔过我说他的花花的事情,我能确定,那是他的默认,而不是否认。”   顾措拍了拍佛里的肩,与他一起看着耸立山壁的偌大苍云堡。 第23章 二十三   喜欢你   苍云堡深处的木桩眼见着一个个地坏掉断落下来,鲜有人际的木桩室里只有燕筑一人对着那一排整齐排列的木桩一次次下狠手,也有人路过在门口往里瞥一眼便没有再继续看下去。   表情的严酷,动作的凶狠,震慑人的气势,大家自然而然地远而避之。   同时,也能理解入了苍云的每个人都有着属于自己秘密而残酷的事情,这个时候不需要太多的打扰。   所以,被孙邑埅拉住询问的时候,在指出方向的同时,总会多提醒一句,   “你便让他发泄一下,知道去木桩室,多少还是有自制力的。”   孙邑埅当然知道燕筑的个性脾气,早熟的心性却成了他更是心疼燕筑的理由,没有表现出来的需求并不是不存在的需求,这是孙邑埅执意要前去却不一定会做出什么动作的原因所在。   苍云堡有如迷宫般的地形对于鲜少进入的孙邑埅来说有着困难,风箭长廊划破了他的衣衫,火雷阵烧坏了他的发尾,滚石阵撞伤了他的手臂,终于佇立于木桩室门口的孙邑埅显得有些狼狈,粗重的呼吸和木桩前的人像是呼应一般吐息着。   精疲力尽的燕筑手撑着木桩,被汗水浸湿的黑发顺着他低下的头垂落耳边遮挡住了脸颊,却在转头看向孙邑埅时,露出一双依旧精光的鹰隼之眼。   除了静默还是静默,直到燕筑率先一步闭上眼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来。   那是一口被压制许久翻腾不已的心血,终于随着他的发泄也一起被激出来。   孙邑埅连忙冲了进去,有力的手臂搀扶住燕筑,   “坐下来调息。”   燕筑吐出嘴里的血沫,说道,   “我没事。”   “血吐出来确实是没什么大事了,但是还是需要调息一下。”   因为孙邑埅的坚持,燕筑乖乖地盘腿坐了下来。   被喂了一颗药丸,背心抵上温热的手掌,暖暖的内力缓缓流入体内,驱赶出了滞郁。   在感觉好了不少之后,燕筑开口说道,   “可以了。”   孙邑埅这才撤了双掌,但却不知该如何开口询问事情的始末和细节。   燕筑转过身来,满眼都是愧疚,抬起的手不自觉地覆上孙邑埅略白的脸庞,拇指在颊间来回地摩挲着,   “让你受伤了,抱歉。”   试着笑以回应的人却发现说出口的话却带着颤抖,   “你看我也能入苍云了。”   很想把明明很担忧却强颜欢笑的人揽进怀里,但燕筑终究收回了手,扶着孙邑埅一起站起来。   “我已经报仇了,我应该开心。”   “这事情一点也不值得开心。”   孙邑埅伸手上前,紧紧握住燕筑的手,给他力量与支持,报仇是没错,但也是再一次把伤口暴露在外,那么这一次或是伤得更深或是有了一次伤口痊愈的机会,孙邑埅真心希望会是后者。   “那日离开时我对你说,等你回来陪你一起报仇,如今你一人便做到了,做得很好,而接下来,你需要走出来,或许这过程会比较艰难,但是我会在你身边帮助你。”   燕筑转头看着孙邑埅,欲言又止,心里再次沸腾起来的血是为着眼前人,但他却不敢妄动,只有满脑子的,不该,不该……   “你……和我一起出去吗?”   不自在地避开那让他还看不明白的眼神,孙邑埅找了个理由开了口。   “不了。”   “…………”   “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啊,他伤得并不重,只是比较虚弱,多休息调养就没事了。”   “那麻烦你多照顾他几日。”   “这不是问题。”   “我送你出去。”   燕筑可不希望孙邑埅回程的路也那么惊险,   “呃……这,那就麻烦你了。”   孙邑埅一答应下来,陡然之间身子便腾空而起,人已经被燕筑捞着后背和双腿一把抱了起来,孙邑埅一个惊慌失措,连忙伸手环住燕筑的脖子。   “你,你好歹和我先说一声。”   燕筑眨眨眼,他若不一鼓作气,哪里有这么利索的动作。   呼吸就在胸前,手勾着自己脖子,身体紧紧靠着他,没有想要避开的意思,就那样如常地与他说着话,   “走了。”   不愿多想,不敢深思,燕筑沉下波动的心绪出了木桩室,一路行云流水般地径直度过了几道关卡,   “你为何不离开?”   在被放下的当口,孙邑埅还是忍不住问了这个问题,   “我没事,只是想单独静一静,你回去吧。”   孙邑埅无法,只能再强调一句,   “有事,记得一定来找我。”   “嗯。”   燕筑还是一如既往地应得干脆,他喜欢,喜欢这种被他所关心的感觉,也不希望让那个他重视的人满是担忧,有些事既然说不得,那么,就这样维持现状也好,在他所能控制的范围之内,   “我会说到做到。”   不能靠近又不想离开,是一种贪恋。   “好吧,我向来都是相信你的。”   被需要着,其实也是一种依赖。   喜欢你,便希望你好好的。   这样便好,是吗?   孙邑埅忍住想要回头的欲望,一步一沉地往外走去,围绕两人之间凝滞的氛围引得来往之人不由驻足观望。   “燕筑在那里站了快半个时辰才挪步。”   “我们都不敢靠近,更别说上前和他搭话了。”   “你们是没看见,我是亲眼见到燕筑抱着孙大夫过滚石阵出来的。”   “所以说……”   “诶诶,不可说,不可说!”   那一日的事就这么隐匿地在暗处传了起来,当事人却是一点不知。   醒来的少年伤愈之后被安置到了其他地方,孙邑埅依旧每日前去破阵营给傅佛里施针用药,但却一次也没见到过燕筑。   越来越暗淡的眸色让傅佛里都不忍视,暗地里大骂燕筑几多回,却偏偏一句不问一字不吐,权当什么都不知道,着实憋得有些难受,   却不知孙邑埅是一探脉息便知他的心焦。   “你有什么事情要与我说?”   孙邑埅猝不及防的开口让在喝水的傅佛里呛了个正着。   孙邑埅低着头整理着东西,看起来不甚在意的模样。   “……”   傅佛里和顾措互看几眼,见到傅佛里最终点了点头,顾措这才斟酌着词句,说道,   “大夫这几天是在找燕筑吗?”   “我知道他在苍云堡。”   “但是他一直没回来,回苍云第一天他便对我们说过他有地方住不会回来,我们以为他会住在你那。”   “就这个事情会让你们觉得烦恼吗?他一直在苍云堡里。”   是呀,为何那时他便没有提在他那住下的事情?   在有意地避开他吗?   手下的东西摆了一遍又一遍,孙邑埅却毫无知觉,他的心思早已不知飘到何处。   “你在等他回来。”   “我知道他在哪里。”   一直重复说着一个事实,像是在说服自己放心下来,安定下来,在他人看来却是一种执拗。   “他喜欢你。”   傅佛里最终还是忍不住开了这个口,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词句,意思清楚而分明,给人带来的震动却是巨大无比的。   手上的针在指尖戳出了一个小洞,殷红的雪珠耸立而出。   孙邑埅故作镇定地用指腹抹去那点殷红。   “他一定是喜欢你的。”   那双总是凝望着远处万花弟子背影而陷入沉思的眼,那么专注那么深沉,那是他的思念与想望,   傅佛里自认自己不会认错。   是吗?   这次收拾东西的手不再动无居所,孙邑埅不能确定所听到的内容有多少真实的成分,但是他想,无论真假,既然事情与他有关,那他必须亲自向那个人确认,而这也是他所能想出唯一可以帮助到那个人的方法。   “我会再去找他。”   扔下这句话,孙邑埅脚步坚决地走了出去。 第24章 二十四   勇气   同样听到些风声的陆欧在帐篷里对着娄副官囔囔着,   “去,去苍云堡把那小子拽出来,现在报个道都不来了,成何体统!”   娄副官却像根木桩似的,杵在那一动不动,   “头儿,我和你说这件事不是为了让你想办法解决插手的。”   “不让我插手你这告诉我是想让我做什么?就让我心里不爽快是吧?”   “那还不是因为——   ”   话音嘎然而至,娄副官突然像泄了气的气球,肩膀塌了下来,盯着自己的脚尖。   “怎么不说话了?”   他哪里敢多说什么,之前就是擅自做主帮倒忙,被头儿拎着教训一通,现在,还是老实点吧。   “好吧,我去把燕筑找出来。”   娄副官干脆转身干活去,心里却依旧难受,为何头儿就没寻到个有心人?头儿人这么好。   “唔…”   被拽了回来,被托着后脑,被突来的拥吻给吓懵逼的娄小副官僵着身子一动不动。   是啊,头儿这么好,为何不能是他的?   被逼出眼角的眼泪湿润了眼眶,被夺去的呼吸忘了去争取,直到脸被憋得通红。   陆欧缓缓退了些距离,额头抵着额头,呼吸对着呼吸,难得忐忑地问道,   “讨厌吗?”   人在身边太久,久到自己习以为常地记不清岁月变化下的面容,久到理所当然地认为人会一直陪在身边,久到默认他对自己一贯的袒护。   “若我说讨厌呢?”   “那我只能换一个副官了。”   “你都不想争取一下吗?”   娄小副官又开始了他的不满,陆欧不由失笑,   “不是我的求不来,是我的也跑不掉。至少,我得告诉你。”   “我就喜欢这样的你,现在才发现,我是不是很傻。”   娄小副官抬手环住了陆欧的腰,把头埋进了陆欧怀里,闭着眼嘲笑自己这么长久的迟钝。   “半斤八两,有何关系?”   更紧的拥抱下,两人都不由失笑。   “或许即使今日不点明,我们依旧还是会如此一直陪伴,陪伴到白发苍苍。”   “那我到时一定会嘲笑你老光棍没人要。”   “你也好不了哪里去。”   腻歪到起鸡皮疙瘩。   陆欧松手扶着小娄的肩膀在他额头上亲了下,拍拍他,正色道,   “马上又有战况了,你还真得去给我把燕筑找回来。”   “嗯,我知道该怎么说。”   小娄想走,陆欧倒是开始觉得舍不得了,   “记得快去快回。”   “好的,头儿!”   娄小副官小鸡啄米般亲了口陆欧,转身便跑开了去,陆欧抬手摸了摸被亲的唇瓣,不自觉地笑望着人已离开的帐门。   孙邑埅放下药箱再次往苍云堡里走去,才进到大厅,就看见娄副官正站在廊口和谁说着话,待转过一个角度,就看到了无法被遮挡起来的燕筑高大的身影。   他出来了……   这信息让他安心不少。   “嗯,好的,我现在便和你去见陆统领。”   “晚两刻钟过去也无妨,你不知道这些天孙大夫天天往营里跑看你回来没回来。你先去和他打声招呼比较妥当。”   燕筑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大门处,竟然发现孙邑埅正在那里,背光下,看不清面目表情。   娄副官顺着他收不回来的视线看过去,了然地伸脚踢了下站着不动的人,   “我先回去了,记得回来报道!”   见娄副官从他身边一溜烟跑掉,孙邑埅咽了咽口水,率先走了过去。   “是我着急了,说好相信你的。”   试图笑着轻松说话,眼神里却是一片灼热,   灼烧着即使冰冻几日也无法平静无波的心。   见燕筑并不回话,孙邑埅收起别扭的笑容,伸手拉住他的小臂往外走,   “你跟我来,我有话对你说。”   燕筑倒是乖乖地一路跟着他走,周身未散尽的寒气从相解除的手指处传到孙邑埅的肩膀,   好冷。   “你怎么这么冰冷?”   “我在冰室修炼。”   这个时候,鼎鼎钻了出来,也是一身冰冷地趴在两人手间,嗷嗷叫了两声。   “鼎鼎也被冻坏了吗?”   “它饿了。”   “那我们去外面。”   “可以。”   颇有些孙邑埅说什么便做什么的意味。   前一次的突袭对于狼牙军来说是一次比较大的打击,燕帅要求最近大家尽量不要外出,一定要出去也必须结伴而行,以免落单被袭击。   这不是害怕,而是一种谨慎。   “你们别走太远,天黑前一定要回来啊!”   雁门关的守卫这样叮嘱着两人。   随后便是默默地一路随行,   鼎鼎突然兴奋地从手上跳下来,朝着一个方向蹦跳过去,   “嗷!嗷!”有猎物!   燕筑二话不说,冲上前去,卷雪刀下不留活物。   跳起来接过燕筑抛来的肉块,鼎鼎安分地蹲在一旁啃了起来。   两人自然也不能再继续走下去。   看着燕筑沉默地拭擦着刀刃上的血迹,孙邑埅则蹲下去收拾皮毛。   “你不问我想要找你说什么吗?”   使用积雪很容易就能清理掉血迹,但也只不过是把它埋藏得更散更深一些罢了。   “…………”   “你可以不回应,既然你跟我来了,相信你是愿意听我说的。”   收刀之后,站得笔直地燕筑警惕地看着四周,似乎这样的注意力转移会让他的焦虑少一些。   孙邑埅会说什么,他想过各种可能,却未曾料到,被提出来的问题会如此直接。   “你有喜欢的人,是吗?”   这让他该如何回答?   “有喜欢的人是好事,我一直担心你会封闭自己,不会去接受爱也不去主动爱。”   他并不知道,在发现自己只对那一人有感觉之前。   “你在躲我吗?”   若不然呢?   “你回来之后,我才迟钝地发现,一直以来,我对你的感情是怎样的。”   是在试探他吗?不!他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所以!   紧闭的双眼,握紧的双拳,绷得僵直的身体,都在努力适应着消化这句话的内容。   不可置信,或是,理所当然?   转身回应的勇气还没有积蓄完全,燕筑讨厌这样不干脆犹豫不决的自己,他原不是那种性格的人。   “你别说了。”   终于等到燕筑开口,如降于现实般的语调和口气,听在耳里,酸在心里。   燕筑单膝跪在了雪地上,捧了一大把积雪把自己的脸埋了进去。   闷闷的声音从那里传了出来,   “抱歉,我只是不想伤害你。”   是拒绝的伤害,还是另有所指?   斟酌着话语的含义,孙邑埅起身来到燕筑身边,蹲下抱住了那明明伟岸现在却弯下的脊背。   “爱怎么会是伤害?傻子。”   精明的人也会有犯糊涂的时候,只是因为,顾虑太多,因为在乎,所以顾虑。   抓着积雪融化下冰冷的手缓缓拉开,孙邑埅自当没有去提及和积雪混在一起了的眼泪。   “历经苦难,难得你还保有赤子之心,冰雪也奈何不了。”   被这样夸奖,燕筑看着手中滑落的积雪,不由嘲笑自己的胆小。   “我是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就是如此。”   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情深。   孙邑埅失笑,何必说得如此决绝的模样,都说了喜欢他了,怎么又听出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来?   “那不就成了!那说好不准再躲着我了!”   耳侧垂下的黑发挡住了偷亲脸颊的动作,孙邑埅微微脸红地站起身来,看向早已食毕的鼎鼎,过去抱起它来。   “那我们回程吧。”   燕筑拍去手中积雪,起身默默地跟了上去。   他是有他所害怕的事情,但这不是他拒绝爱与被爱的理由,能与那人心意相通,燕筑觉得自己身体里又重新聚集了新的力量。   而前面的身影,便是他一切勇气的来源。 第25章 二十五   欲   “咦?等一下!”   看着白茫茫一片上一抹绛红,孙邑埅讶异地叫停了脚步。   燕筑也同样注意到了眼前的艳色,在风吹过时,微微摆动了下硕大的叶片。   “是药吗?”   ”应该是,我们走近一点看。”   只在药典中看过相关描述和记载,但孙邑埅从来没有见到过绛美人的实物。   藏在石块后面,角度不好难以被发觉,蹲下来小心翼翼地避开茎叶上锐利的尖刺,孙邑埅用一指腹轻轻地托起一点叶片仔细地观察起来。   叶片虽然肉薄,但也坚实,散发着一股令人厌恶的恶臭味,这株还未长熟,还不能入药用。   孙邑埅站起来从一旁找来两块近色的石头又加以伪装了一番,   然后四周环视了一下。   燕筑看明白了孙邑埅的意思,开口说道,   “雁门关以北三十里东陉关以西五十里交界附近高地。”   熟悉地形是破阵营最基本的,对于燕筑来说,记个地方不费吹灰之力。   “嗯,我记住了。”   孙邑埅一边应着,一边皱着眉头翻看着自己的手。   在发现一点红以可见的速度开始扩散开来时,孙邑埅以讯不及防的速度点住了自己手臂的穴道。   燕筑不由一惊,上前拉起孙邑埅的手来看。   “有毒?!”   孙邑埅无奈地摇了摇头,   “出来采药的话我会带好手套和斗笠的,今天是意外。”   燕筑也想起了多年前的事情,明白了孙邑埅现在的情况。   “带了药吗?”   “嗯。”   孙邑埅拿出药丸一口吞下,然后把一盒药膏交到燕筑手上,   “帮我拿一下。”   燕筑却是接过来径直伸手进去剜了点药膏在手指上,   “……......”   孙邑埅只是打算自己来的。   拉过红点不断向上延伸的手臂,冰凉的药膏被抹在上面,麻痒的感觉也化解了不少,燕筑的大掌动作细致地把广袖层层卷到了肩膀处,终于没有看见更多的红色。   “应该没问题了,看到绛美人一时太兴奋,忘记我这令人讨厌的体质了。”   虽然是燕筑自己想要亲自动手,但同样也觉得有着心虚,别扭地把视线移开,这种想亲近又不敢的矛盾确实让人不好受。   “下次注意便好,体质乃天生,你不需为这觉得讨厌。”   孙邑埅轻笑一声,这家伙讲道理说起他来倒也是一板一眼的。   “是是是,是我矫情了。”   他自己不也是矫情吗?   燕筑觉得这句话也适合用于现在的自己。   两人边说着闲话边走回了雁门关,守卫见他们回来得还停快,笑着向他们点头示意。   “我回营了。”   “好,既然不和傅佛里他们一起住,那么晚上记得回来我这。”   燕筑愣了愣,孙邑埅手肘上去撞了一记。   “没回来,我就再去找你!”   “我…我回我自己营帐好了。”   “和他们俩挤一块?”   “嗯。”   “我建议你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们小俩口子比较好。”   “…………”   好吧,那燕筑他还能说什么?   待到了陆欧帐内,得到的消息是准备开始加强外围巡逻,明天分组小队,必须全员到场不得缺席。   据说是,一直给他们传递消息的外围内应在预定的时间内没有传来固定回信,怕是狼牙军开始有动作了。   “属下明白,明日必会准时集合。”   “嗯嗯,还有就是,你和孙大夫之间没事吧?小娄说你们出了雁门关。”   “没事。”   有事也是没事。   “没事便好,他很是关心你,你也莫要辜负他的心意。”   垂着的头深沉地一点,燕筑缓缓退了几步,才抬起头来,转身离开。   “我明白。”   从那人口中听闻,又在他人口中听闻,明明是听一次欢喜一次,却忍不住心里还是有股酸涩的滋味。   满怀心思的人在营地目无方向地走着,他该回去了,不回去,孙邑埅要出来找他,他一定会说到做到。   抬眼一望,新修过的营地他几乎就没留过多久,一时分不清自己走到哪里,但似乎有那么点眼熟。   既然会有眼熟的感觉,那么眼前的这个帐篷应该是……   “哐嘡!”   帐内重物摔倒的声音惊得燕筑往后一跳,然后便是对于燕筑来说很难得听到的顾措的呵斥。   “有胆量就别拿头伤来说事!”   顾措已经不想去猜测眼前这个人脾性不定到底有多少演技的成分。   他跟着来到苍云也不是为了找回这样让他如此陌生的傅佛里。   “一句话,要我走还是要我留?!”   燕筑与顾措一样没有听到任何回答,但随之而来的撞击声粗喘声惊醒了一直驻足聆听的人。   他怎么能站在这偷听?   燕筑咬着下唇略有狼狈地远离了那里。   伤兵营里已是静悄悄,走回来的燕筑只站在营外的雪地里,仰望着夜空。   喜欢,才会留下来,喜欢,才会有那种欲望。   夜里刺骨的风吹在同样冰冷的铠甲之上,发丝上也凝结了冰花。   燕筑不知道自己这样呆立了多久,同样也不知道准备出门找寻他的人就那样抬着手臂撑着帐帘看了他多久。   “阿筑,该进来了。”   燕筑缓缓转过身来,用冰冷的触感亲近着仰头注目他的脸庞。   指腹拂过那双温情却也明媚的眉眼,也拂过略有风霜却依旧洁净的面颊,最后移到欲言又止的双唇。   孙邑埅有些不自在地微微张开唇瓣动了动,却没有阻止燕筑的动作。   低垂下来的发束夹着白翎毛痒痒着耳廓,伴随着阴影而下的是温柔得不可思议的一个吻。   在一触而及的冰凉之后,是属于那个人的温度,相濡以沫。   “请原谅我的情不自禁。”   那双黑得深邃的眼直直地望进了人心里,拖着后脑的手极其珍惜般地一下又一下地轻抚着那如瀑黑发。   “我不想要伤害你,若是可以,给我几针驱除我对你的欲望。”   “即使有此方法,我也不会去做。”   伸起的手臂挂在依旧低垂着的项脖上,让两人间的距离靠得更加近,更加紧密。   “我很高兴,你能向我表达你的意思,人有所欲,本是理所当然,并不是件邪恶的事,我也很欢喜你不会因为别人对你的罪恶而变得漠然而冷感,我喜欢这样的你,也接受这样的你,你绝不会,伤害我。”   怎么能这么喜欢,喜欢到无法自拔,喜欢到时间和距离都无法让爱减少一分一厘。   顺着长发下滑的手来到背脊处,把人向怀里更加压紧一些,用来表述他无法用语言来说明的情感。   “我们回去吧。”   孙邑埅小声对着燕筑耳边说道。   “好。”   弯腰抱起,一气呵成。   即使被抱在怀里不甚自在的姿势,但直视着燕筑的眼却没有移开,燕筑抬头挺胸起来,一步一沉地走向属于他们俩的那个小小帐篷。 第26章 二十六   作者有话要说:  真*二十六 爱   空空大师   [doge].jpg   人质   孙邑埅翻拣着剩下为数不多的药材,虽然每一天他都有安排时间出去采药,但是不能走远的缘故让他的储备药越来越少,听了燕筑所说外围也要加强警戒,怕是出去远方会越来越艰难,但同样的,即将到来的危机也让他不得不更快地备好药品,所以,他必须要外出,并且还要去远一点点。   为了这个理由,孙邑埅收拾好齐备的东西,来到了雁门关,他并不是打算一人前往,外巡的部队即将出发,他想跟着他们一起前往,而且他记得今日的小队是由燕筑领头。   戴上斗笠套好手套,向伤兵营的人打好招呼后,他便一人站在雁门关的驿站处。   苍云堡前整齐的队伍已经迈开了步伐向他的方向行进来。   作为头领,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燕筑只一眼便注意到了站在下方仰头看着他的人,这个着装,燕筑知道那个人想要做什么。   “你打算与我们同行?”   “药材不够了,你们最远去哪里?”   “映雪湖。”   “太好了,带上我吧。”   被围纱挡住的视线,抬起的头,也能猜到是怎样带着期盼的眼,燕筑弯下腰伸出一只手来。   “上来。”   孙邑埅连忙伸手上前,紧紧握住厚实的大掌,在燕筑的帮助下一跃而上马背。   身旁传来口哨声,坐在前方被环在燕筑怀中的孙邑埅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瞪了一眼过去,燕筑却没有理会,缰绳一挥,马蹄迈了起来。   “你在意?”   “怎么会,就是瞪他玩儿。”   孙邑埅把斗笠拿了下来,现在戴着实在有些不方便,   “况且在他看来我有没有瞪他也看不出来。”   燕筑一想,还确实,轻笑一声,空出一只手把人往怀里又带了带。   “带上你就是带上随军大夫,他们想来很乐意。”   “看着我们笑得跟朵花似的。”   “这样的祝福,我收。”   孙邑埅抿着嘴笑着靠在了燕筑的胸前,望向路的前方。   因为是巡逻,所以除了官道,野林里也需要进去查探,于是骑了一段路程后,孙邑埅下了马,跟着步行的人一路侦查一边采药,而燕筑坠则坠在后方警戒着。   虽然是严肃的任务,但在看着那个弯腰采药的身影,心里却是一片祥和。   以前少有机会能陪着他,像这样与他一同出来,感觉就像是自然而然本该如此的生活。   孙邑埅抬着头看着耸立的石壁,打算攀爬上去,眼前却是黑影一闪,燕筑已是先他一步登了上去。   “这株吗?”   “嗯,这株要连根拔起。”   燕筑点点头,把药草采了下来放进了孙邑埅背着的篓子里。   “马上要出林子了,外面又是一片空旷的雪地,伏击不易,但还是要注意安全。”   顺便也看了眼地形的燕筑说道。   “映雪湖快到了吗?”   “确实不远了。”   “有水的地方更易滋养灵药。”   “那里离奚人牧场比较近,需要小心注意。”   孙邑埅慎重地点点头,重新上马,沿着雪地前行。   一路静谧得太不寻常,燕筑越行越是谨慎,在他的记忆里,空灵的映雪湖并不是渺无人烟的。   但大雪掩盖了人烟踪迹,空旷的雪地上毫无线索可以查探。   燕筑抬起头来看向湖边的常青树,危险的神色敛在眯起的双眼内。   “停步,下马。”   树叶上有隐匿未被覆盖住的暗色血迹,这里不到一天前应该发生过一场打斗。   众人沿着湖边往更深处探去,孙邑埅边走边轻声问道,   “有问题?”   燕筑沉重地点点头,孙邑埅了然地也跟着仔细观察起来,他总觉得可以闻到一种若隐若现略有熟悉的味道,却不知是从何处飘来。   “孙大夫!快过来救人!”   燕筑与孙邑埅两人对视一眼,二话不说地冲了过去。   先一步到前方探视的人在一块石壁后面发现了一个坐在积雪里昏迷不醒的人。   随着向那人靠近,之前所感知到的味道也随之清晰起来。   孙邑埅带着讶异而担忧害怕的声音颤抖地从口中溢出,   “苗…芦…”   手拨开脸上黏着的发,显露出来的果然是那张熟悉的脸。   “这里并不是多么隐蔽的地方,她会在这里只能说是被故意留下来的。”   燕筑让人找了件披风递给孙邑埅。   行了针喂过药之后,看着苗芦呛咳一声,睁开了眼睛。   孙邑埅把披风给她紧了紧,说道,   “没事了,我带你回去。”   “我还活着,那他也还活着,救他。”   苗芦艰难地从雪地里拉出一串木牌,上面刻着的是一个个名字。   燕筑连忙蹲下去接了过来。   那是他们苍云兵的身份牌。   “是狼牙军抓走了他们,并留下你作为传信,是吗?”   “是,你们会去救他们,对不对?”   “回程吧。”   燕筑紧紧地抓住那一串象征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的木牌,转身把马牵了过来,   “你带她骑马,我们回去。”   再继续查探下去已经没有什么意义,敌人已经把战书交到了他们的手中,他们现在要做的便是迎战!   燕筑走在前方,手拉着缰绳,听到马上的人隐隐约约的轻语。   “你觉得如何?有哪里难受吗?”   “还活着就不难受。”   苗芦疲惫地闭上眼,关上了眼里历练过许多的深沉,活着是颗定心丸,却那么苦涩。   “同心蛊?”   “嗯。”   他活着,所以她也活着。   娑娑雪落,静静诉说着这是怎样的情感。   没有继续的问话,前行的队伍像是一种凝重,泼墨在雪白之上。   回了雁门关,燕筑前去汇报情况,孙邑埅把苗芦带回了她曾住的帐篷,交给了林画扇,不过片刻,听闻消息的长孙忘情就赶了过来,孙邑埅便退了出来。   “什么情况?”   看到燕筑守在帐外,孙邑埅轻声问道。   “已经确认段嘉陵是当初被暗自派出去的探子之一,扮作普通村民定居在映雪湖附近。”   孙邑埅算是明白了当初为何苗芦他们就那样失去踪迹。   “这是为我们刻意设计的陷阱。”   “也知道我们必然会踏进这个陷阱。”   因为苍云不会轻易放弃每一个同伴。   “什么时候出发?我同你们一起去。”   被分离的爱人,被割裂的心,感同身受的煎熬。   燕筑转头看向孙邑埅,身侧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力气之大,疼到心尖。   “好。”   难是能有多难?害怕又是害怕什么?有福能同享,有难必也同当,是他,也是他身边的人。   紧急集合的号角在营地里此起彼伏地响起,震麻了耳膜。   长孙忘情从帐篷里走了出来,走到了苍云堡的大门前,那里正集结着各个营地的士兵,   不需要言语,行动在昭示着一切——我们必然会把他们营救回来。   这不仅仅是一次营救行动,更是一次覆灭胆敢设陷的敌人的反扑行动,需要紧密的团结也需要缜密的计划。   孙邑埅目送着燕筑回到人群中参与计划的制定,而他,也该要回去好好准备一下了。 第27章 二十七   营救   出发之前,孙邑埅再次去看了眼苗芦,比之刚回来那刻,精神要好上些许,看见孙邑埅进来,她开口问道,   “你也去吗?”   “是的。”   “我也去。”   “我同样希望你也去,但是你现在的情况并不适合,对不对?”   苗芦何尝不知,但是…   “段郎在等我。”   “你死他如何能活?”   同心蛊对他也是对她。   苗芦默默地看着自己纠结在一起的手指,上面滴落了积蓄许久的泪珠。   “打起精神来,等我们带着他回来时,希望还能看到曾经的苗芦。”   苗芦缓缓抬起头来,握紧的拳张了开来,一个小小的瓶子露了出来。   “它会,带着你们找到他……”   能有什么带着他们找到被关押的人质在何处,这事情完全在狼牙军的意料之外,连着几处营地遭到袭击,在他们还在嘲笑着苍云的分散兵力慌不择处时,隐匿的一小队人已经潜入了段嘉陵他们被囚禁的地方。   谁能想到,这次他们引来的是苍云的全体一动,纵使他们自以为已经做了完全的准备。   “就在前方了。”   “在地下深处。”   看着带了一路的长虫停下来钻入了地底,燕筑抬手一挥阻止了队伍前进的步伐。   “可是开挖的话动静太大,而且方向也不一定正确,怕是徒劳又惹来注意。”   “我来。”   孙邑埅从药箱里掏出了一个瓶罐,   “这是?”   “可以软化泥土,你们都退开一些,这效果我不确定有多大,毕竟我第一次这样用这药。”   “没有问题?”   “总得试了才知道,你也退开吧。”   燕筑眨了眨眼,起身安排队员全部都退后了几丈后,又走回到孙邑埅身边,   “你……”   “有情况我才能及时护住你。”   坚定的眼神述说着不别离,   孙邑埅不由动容,伸出来,说道,   “那你可拉好我。”   “好!”   临时混上其他物什的瓶子被孙邑埅晃了晃,然后倒在了一小片雪地之上,再拍掌于地上,输入内力加以催化。   脚底下就像陷入泥沼一般,缓缓向下沉去,燕筑想要施力跃起,却不得着力点。   泥土能化,石头却不能。   陷下去的必然是无石之地,而只陷了一层的下方是地底不该会出现的整齐的石块,砌出了牢笼的外形。   随着化泥水的失陷,燕筑揽着孙邑埅,背蹭着显露出来的石壁滑落到坚实的石地上。   再抬头,他人也已随之一跃而下。   无心思顾忌淹过膝盖的泥水,众人看着眼前露出一角的石头房型,心里不由有些激动。   他们明显找对了地方。   有熟知地下建筑的人指明了可能的房门方向,燕筑下令开始开挖。   泥水的腐蚀下,挖掘的速度显然快了不少,开始隐约听到一些话音,隔着石壁,听得不是甚清,却是让人振奋。   那是在看到长虫后的众人在一起念着苍云信条,即使被喝止,却依旧在石壁间回荡着余音。   “你们以为你们为何还有命活着?燕忘情已经杀过来了,但那又如何?他们找不到这里来!再一刻钟就可以了结你们的性命,把头颅一个个给你们的燕帅送过去!”   话音落下在一声爆破声中,鲜血夹杂着脑浆迸射落下。   烟雾中出现的人影如鬼魅般,片刻击毙了廊中看守通道的几人。   孙邑埅乘乱闪到后方门口,掏出针来试着开锁。   “竟然连你也来了。”   即使只有几面之缘,但明显段嘉陵认出了孙邑埅。   “我们都来了。”   说出这一句话,竟有些骄傲的意味,大家相视一笑,   这一点也不意外。   但关押他们的所在怎么可能会如此薄落,外面已经响起了警钟,众多的狼牙兵从上而下涌了进来,他们只能顺着来路往回退出。   燕筑冲在最前方,煞气深重,孙邑埅紧跟其后,犀利针法显露出以往不同的杀气,燕筑转头深深地望了一眼,没有劝阻,只是在动作有意无意间都护在他身前,遮挡住要害。   小队分了一半人带着救出的人质按计划退回约定好的集合地点,燕筑则带着剩下的一半人抵挡追兵,压力虽有,但他们是煞神!以少敌多的孤胆英雄!   ——他们无事否?   ——散了功,留了命。   ——有命就有希望。   ——你看起来有些吃力。   ——先给我几针。   眼见着和他们一起断后的几人开始一个个落于弱势,难以持撑,孙邑埅开始担心起来,他并不希望有任何人出事,但无情的战场,生命便是无情的消耗品。   ——退!   或许是觉得时间拖延已达目的,或许是被拉起的重创的同伴,燕筑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撤退,或许还能遇上前来支援的队伍,不撤退,他们便要交待在这里。   灿烂的烟花闪亮了苍茫的天空,但后方的路却忽然被一群奚人战士拦住。   燕筑不由冷笑,   领头的竟然是奚人首领库莫。   果然,奚人部落与狼牙军的合作依旧。   被多于自己三倍的人围在了中间,剩下的人紧紧靠在一起,燕筑与孙邑埅背靠着背,侧身同他说道,   “不要离开我们身后。”   厚重的盾牌大力地砸在了雪地上,击起白色浮沫,围起了一圈坚实的壁垒。   豪气震天的喊声直冲云霄,震撼了被护在中心的孙邑埅。   “你们小心...…”   孙邑埅往每人手中塞了一粒药,眼神极其凝重。   他并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弱,要战他也是有能力战的,但现在如此时刻,他知道自己为何被保护,也知道自己最应该做的什么。   没有叫阵,战争一夕瞬发,卷雪刀划过一片血肉四溅,紧密的圆形护阵护着的也是其中的每一个人每一个方向。   战火多么灼热,呼吸便有多么深沉,期间,孙邑埅见缝插针,却无法挽回一路下沉的颓势。   有人开始倒下再也没有站起来,围圈也随之越来越小,身上也开始出现大大小小的伤口,但与燕筑的眉头紧锁相反,孙邑埅面色沉静而冰冷。   担心无法保护心上人的焦躁,以及,能和心上人同赴生死的觉悟。   脚下的尸体让脚步踉跄,抬起刀盾的手臂开始变得沉重起来,却也坚决地挡住每一次试图刺进来的刀剑。   不可以!不可以让这个人受到伤害!   咬牙切齿之下是被砍飞的断肢,以及滴落于地的汗水,沉重喘息下是越来越疲惫的躯体。   孙邑埅扯住燕筑的手臂狠狠往后一拽,堪堪躲过了来自于身侧之人的袭击。   空缺是因为,又有一个人倒下。   队形在混乱的刹那,库莫的大刀也随之来到,朝着被暴露在前方的孙邑埅!   “喝!”   在孙邑埅试图扭身避开时,一声大喝,布满血丝的眼迸射出怒光,盾牌挡在了孙邑埅的身前,卷雪刀架住了劈砍下来的刀锋,但久战力疲的人手腕一个脱力,大刀狠狠砍了下去,砍在了燕筑持到的右手臂上,刀气震破内腑。   鲜血就那样猝不及防地溅射在身上手上脸上,从口中,从手臂。   而同一时刻,库莫的鲜血也同样迸射出来,被砍下的头颅落下,露出的是傅佛里修罗般的面孔。   援军来了!   就在最为紧要的那一刻!   “走!”   抛下这个字,傅佛里提着刀杀向前去,顾措朝他们点点头,连忙跟了上去。   后方已经没有了敌军,孙邑埅不敢挪动躺在地上的孙邑埅,陡然提起的心此刻依旧无法平复,不断确认差一点失去的人还在,孙邑埅抬手抹了抹燕筑沾满血污的脸,满是心疼,但是,他必须现在为他处理好伤势,否则多动一下,只会让燕筑离死神便多一步。   只是在他努力调适自己情绪观视伤口的刹那,惊慌失措袭上心头。   “刀…有毒…”   混蛋!   救出的血开始变了颜色,孙邑埅只能用针先护住燕筑的心脉。   “替我…砍断手臂…”   孙邑埅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掏出一粒药塞到燕筑口中。   血流得太多了,孙邑埅第一次有了晕血的感觉,头晕目眩,手指麻木。   他必须要想办法,快点想办法!   对了!   “雁门关以北三十里东陉关以西五十里交界附近高地。”   喃喃低语着曾记在脑中的某一句话,   “……”   袖子忽然被燕筑死死拽住,因为,他明白燕筑定然也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   孙邑埅不管不顾地把自己手臂抽了出来,燕筑完全无力施为。   “你,不能一个人去。”   孙邑埅站着张望四周,看到视线之内的苍云士兵,连忙轻功过去把人拉了过来。   “麻烦你替我看好他,我一刻钟之内必然回转,这药看他脸色有变时立刻给他服用。”   “孙邑埅!”   “别喊,省点力气,我回来之前不准给我晕!”   孙邑埅虽是铁定心要去采药回来,但是他心里如何能放得下燕筑,想了想又扎了几针下去。   被灼热的眼光盯着,孙邑埅紧紧握了握拳头,转身不带犹豫地点着轻功消失在了燕筑的视线外。 第28章 二十八   追   风朔朔地吹着,吹来不远处的喊杀声,满是杀伐之气。   燕筑的心一直提着,如同他的战场还未结束一般,努力撑持着沉重的眼皮。   身旁的人像是怕他晕厥过去,总是找着这样那样的话题,即使没有回应,也自说自话地不停歇,燕筑理解他的好意,但听久了也觉得像是在催眠。   “朋友,问你一个问题。”   燕筑费力地开口打断了那人的话语。   “嗯?你想问什么?尽管问!”   “你来苍云多久?”   “呃,两年了吧。”   “认识他吗?”   遥指的是孙邑埅远离的方向,   “嗯,认识。”   “说说他......”   说上几句话,似是耗费了极大的力量,燕筑呛咳了几声,还在流着血的伤口向外渗出更多暗红。   那人连忙扶住他避免有更大的动作。   “你要听孙大夫的事情吗?”   燕筑点点头,   “好,我就说说他。”   不知什么时候风渐渐大了起来,吹迷了雪地的路,孙邑埅不由庆幸自己脚程够快,已经来到了他能可辨识方向的地界。   但急迫的心催促着他快一点更快一点找寻到那株绛美人,不顾胸腔被压迫的难受,孙邑埅努力地朝着记忆中的所在奔去。   那被他用石块标记的地方还在那里,只是那抹红却被掩在了积雪中,一眼未有看到那抹红,孙邑埅的心是陡然而降的。   不可能,不可能那么容易就被他人发现并被采走的!   再忐忑也无用,孙邑埅上前便是一阵挥手,拨开几日来的积沉的雪,眼泪就要急出来,在察觉到手心掠过伸长出来的障碍物时,孙邑埅连忙缓下动作来拍开只剩下一层表面的血块,那一抹红艳红了孙邑埅的眼眶。   果然还在!常年被积雪覆盖的珍稀药草,之前能被他们发现才是他们的幸运!   顾不了许多,孙邑埅从上面摘取了几片成长度较高的叶片塞进腰间囊袋里,再用积雪把绛美人用雪块再次掩去踪迹,又开始了急急而奔的回程,不顾胸口越来越难以压抑的心血翻涌。   “兄弟!兄弟!你能听清我的声音吗?”   好冷......   血快要流尽了吗?   这是第二次感受到如此绝望的寒冷,但他如何甘心?   之前耳边一直响着的关于那个人的事情像是撑持着他生命之火的热源,他不敢让那丝火苗熄灭下去。   开始灰败的脸色让人看得惧怕,连忙把留下的救命药丸塞进了燕筑的口中,又灌了一口水下去。   远处又传来烟花信号,   震得燕筑疲惫的双眼猛然一睁,吞下了口中的药丸。   “是胜利集合的信号!太好了!”   嘟嘟马蹄声由远而近,看不清来人是谁,但是那一片晃动的白缨,至少知道那是自己人。   “找......孙......”   吞落肚腹的药丸让燕筑有了那么一点点力气开口,却也只有那么一点点。   那人一听了然,跑到前方迎接回来的队伍。   “还担心你们不会有人过来,不是在映雪湖集合吗?”   最前方的人只看了一眼,没有回话,双腿一夹,策马而行。   在他身后的一人则回了他一句,   “我们回来接人的。”   寥寥几人的一小撮队伍自然不会是来集合的。   “孙大夫还没回来,赶紧派人去找找吧。”   “嗯。”   顾措应了声,连忙跟上了傅佛里,那里,傅佛里下马只片刻又再次翻身上马,纵马离开。   顾措远远地大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换来他回头满含深意的一望。   顾措点点头,有些事情不需要开□□代他便明白。   把剩下的人分成两组,一组留下与他一同守着燕筑,一组则赶上傅佛里跟随着一起去找寻孙邑埅。   虽然变得不再话唠应该会让人不适应,但顾措却觉得那人变得更明白也更亲近,在那次长谈之后。   让他可以放心,那人做任何事情。   孙邑埅喘着粗气跌坐在地上,看着被捕兽夹夹住的脚。   赶得太急,也没有心思留心脚下的路,捷径果然暗藏风险。   气恼地用力解开夹子扔到一边,孙邑埅把被夹的脚包成了个厚粽子,撑着起来打算继续赶路,其实离目的地已经不远了,但这种状况下只会耗费掉更多的时间。   想到这,不由心焦地吐出胸口压抑许久的淤血。   踉跄的步伐却不肯停下来,一步一步,直到马匹停在了他面前。   傅佛里从马背上跳下来,抬手一挥,其他人等立刻转向回头开道。   “佛里,带我去燕筑那里。”   像抓住救命稻草般,   傅佛里头一点,架住孙邑埅往马背上一放,再翻身骑了回去。   “你这是什么情况?”   “被...夹脚了...”   “没问题?”   “没!你过来之前遇到燕筑了吗?”   “是的,和他碰过头了,他让我来接应你。”   “我们快些回去,越快越好!”   虽然知道燕筑还清醒着,但这一来一回间是否会有其他变故,没有人敢去堵。   耳边呼呼的风声下,孙邑埅没有再更多的问话,现下的时间在他的焦虑下被放大得极其漫长,以至于在燕筑旁边下马时,差点直接倒栽葱下来。   “都到了再摔一跟头就实在说不过去了。”   傅佛里拽住下滑的孙邑埅,让顾措接了过去,   孙邑埅一心只关注着燕筑的状况,扶着顾措跌到燕筑身侧。   “怎么昏迷了?!”   “咦?怎么会?他刚才还睁着眼听我说话。”   居高临下的傅佛里看清了所有经过,半是感慨地说道,   “看到你的那刻才晕的。”   孙邑埅皱着眉头看了看他的伤口,再看了看被染红的积雪,知道他失血还是过多,再加上毒素未清,心疼得不行,慌张的手从药囊里掏出绛美人来,和着其他药草,也顾不得去捣药,塞进嘴里嚼了两下便弯下身子捏住下颌顶开齿缝把东西渡了过去。   苦涩和辛辣在口腔内弥漫,舌尖的刺激让燕筑忽而睁开眼,模糊不清地看着紧紧挨着他的面容。   身上脸上的不适感觉开始强烈起来,孙邑埅更不敢拖延时间,已经放出毒血的手臂必须立刻处理,否则就很难保住了。   抬起头来时,竟然发现燕筑睁开却有些对不准焦点的双眼。   “把药吞下去就可以好好睡了。”   温柔安抚的语言与他颤着的双唇成了鲜明的对比。   被按住的开始发烫的手,燕筑想要努力开口说点什么,却只是发出些暗哑单音来。   “不用担心,醒来便没事了。”   试图用轻快的话语安抚躯体绷紧的人,傅佛里下了马走过来,分开了被紧紧拉住的手。   “快点吧,时间长了怕有意外。”   虽然对于孙邑埅发红的面色感到疑虑,但他很机智地选择没有多加询问。   顾措看了看他们,转身开始安排人马四周巡防。   孙邑埅深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喂了粒药,拿起来救死扶伤的银针。 第29章 二十九   归巢   没有赶上第二波的厮杀,对于傅佛里他们一行人来说也算是另一种幸运。   被打散了的狼牙残兵败将有人聚集在一起反向朝雁门关潜来,虽说苍云军并非倾巢而出,但也走了大半,若是雁门关被占,那前方的胜利也是无用。   所以,一路行回,集合了路途中的伤兵,傅佛里的小队成了护卫队,在离雁门关还有十里多地的地方,逮住了鬼鬼祟祟妄图潜入雁门关的狼牙军,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剿灭了他们。   “快速回防,与留守将领守住雁门关,不能让敌人有机可乘!”   不掩眼里的担忧,傅佛里下了令,顾措在一旁问道,   “通知他们吗?”   “暂时不需要,并没有发现大举入侵的迹象,告知他们只会扰乱军心,我们回去好好安排下,固守不成问题。”   再看了看都已经陷入昏迷的燕筑和孙邑埅,更是焦急把人带回去。   雁门关只开了侧门,那里守着的是回来不久的段嘉陵。   “你武功尽失,守在这里太危险。”   “我是在这接送伤兵的,能守的都在上面。”   段嘉陵指了指头顶的烽火台,那里是留守的飞羽营士兵。   从前方退回来的伤兵并不少,段嘉陵觉得自己不能什么都不做,帮助伤兵营的人也是出这份力。   “嗯。”   让出后面的队伍,段嘉陵一眼便看到了昏迷的燕筑诸人,连忙上前去。   “快点进去。”   “燕筑已经处理过了,孙邑埅什么情况我们也不清楚。”   “好的,我会转告林姑娘,苗芦醒着,她也能帮忙。”   傅佛里点点头,看向顾措,领着队伍登上城关。   登高远眺,只看到硝烟弥漫,却看不清战况如何,纵使担忧,众人还是收回视线警惕着他们更应警惕的近处。   这场仗打了几天几夜,守着城墙的人也几天几夜未眠,战报部署一一传来,至少消息都一直是好的,但望眼欲穿的心境却是无法放下。   有伤兵被收治,也有伤愈的士兵出征,傅佛里打下了三四波妄图潜入的狼牙突击队,在城关等到了戴着斗笠前来的孙邑埅。   “看来你已经无事了?”   “嗯,若不是你的及时赶到以及沿途护送,我们危险了,我需要向你好好道谢。”   “我可以说你矫情吗?”   傅佛里只瞥了他一眼,便又警惕着城关之下的动静,孙邑埅暗笑一声——明明某人害羞了。   “燕筑怎么样了?”   “还需要多卧床养些日子,每次醒来都问战报。”   “我们损失不少,但苍云境内的狼牙军也快全军覆没,从它处调来的敌军怕不日即将赶到,应该要撤回来了。”   “大战过后若还要退回守城,会不会比较吃力?”   “放心,守得住。”   谈话至此,孙邑埅歪头看了看一本正经的人,问道,   “你看来也恢复了。”   “嗯。”   “有空的话,愿不愿意与我说说你以前的故事?”   “......”   “咳咳,不说也没关系,该听的人听了就可以,我知道你一定说予顾措听了。”   “嗯。”   抬头之际,远处穿透乌云的明亮耀眼了阴沉的天,笑意在一瞬间跃然脸上。   “他们要回来了!”   燕筑睁着眼盯着帐顶发呆看着,虽然他一点也不愿再躺着,但一起身便会头晕的情况,他也知道现在自己最好听话乖乖躺着。   手掌覆在了被砍伤的手臂上,又回想起那日的惊险与担忧,苗芦说过,孙邑埅的体质虽说看起来问题不大,但是遇上严重的情况不及时处理也是会至死的,后怕的心情让他不由收紧手指的力量。   痛。   他宁愿失去手臂也不愿让孙邑埅陷入那样的危境。   “抓这么紧,想让我白费工夫吗?”   进来就瞧见燕筑一脸凝重地按着自己的手臂,想要告知好消息的欢快心情瞬间没了影。   燕筑一愣,连忙松开手来,转头看向取下斗笠走过来的人。   “是我错了...”   孙邑埅眉毛一翘,在床头边坐了下来,问道,   “想什么呢?”   “想你。”   想了这么些日子,依旧没有释怀,该如何是好?   热切的眼神望入孙邑埅的眼里,让他心里不由悸动。   “你?”   一直没有说出口的对不起,怕被弃嫌,但此时此刻,想说,却是怕失去。   “对不起,让你冒险了。”   “对不起,是我拖累你了,是吗?”   并不希望是想要听到这样的话,反问的语气透露出一丝怒气,燕筑深深吸了口气———果然生气了,伸起的手拉了拉想要转头不理他的人,   “是我错了,但是,我还是要说给你听,并不是想让你不痛快。”   难得话多地解释了一番,越是重视越是不知道该如何对待才好。   紧紧拽着那人的手往下拉,孙邑埅甩过头来蹦出问话来,   “做什么?”   燕筑略为吃力地撑起上半身来,脸越靠越近,明白过来的孙邑埅不由有些面皮薄红,但却也没避开,随着燕筑手下的力道弯下身去,啄了下依旧没有恢复血色干涸的唇瓣。   “你不要想太多,就像我一般,接受你的保护,是我想与你生死与共。”   “好,我明白了。”   燕筑与他碰了碰鼻尖,亲昵的氛围驱散了内心的纠结。   见燕筑撑得辛苦,孙邑埅干脆歪着身子倚在燕筑枕边,手指卷着黑发一下一下,   “我是来和你说,大军传回讯息了,他们要回来了。”   “太好了,就不知这次损失大不大。”   “知道你很想上前线,但是…”   “我可不敢这样上前线,我只是担心他们。”   哼哼,还算识相!   “就算是狼牙军驰援的队伍前来,没有基地也没有补给,追到雁门关也拿我们没办法。”   “是这个道理。”   “知道你心急,但你这手臂即使拆了线,也还是不能立刻动武的,提了重物会对内部没有恢复的经脉造成二次伤害,想要提刀拿盾得听我的。”   重重叹息一声,燕筑默认了之后的沉寂。   而接下来的日子,孙邑埅一头扎进了忙不迭地施救中。   娄小副官守在陆欧床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虽然那么多次同陆欧出征,虽然那么多次守在受伤的人身旁,但没有一次像现在这般痛,这般难受。   “好了…你…可别…再…哭了…莫不是…嫌弃…嫌弃我了…”   陆欧忍着伤痛,勉强挤出点些笑容,抬手擦了擦小娄被泪濡湿的面颊。   “没了腿你可怎么办?!呜呜呜。”   “这,不是,还有你吗?除非,你——”   “闭嘴!呜呜呜。”   “真凶…”   可是却一点也不好笑,陆欧把落寞的眼神关进了眼帘里。   孙邑埅咬着下唇来回看看两人,斟酌再斟酌,心里有了主意。   “陆欧,你看你愿不愿做我的试验品?”   “嗯?”“不行!”   一个疑问一个拒绝,同声而起。   “不能拿陆大哥冒险!”   管它是什么样的试验!   “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可以,接上一条假腿试试。”   孙邑埅指了指坏死被截断的右腿。   “我愿意尝试。”   娄副官深深吸了口气,这次他没有再说出反对的话,看着带上期许眼神的人,弯腰捧着陆欧的头,把自己埋进了他的颈窝里。   “我愿让你为我麻烦,你愿为我麻烦吗?”   “再说麻烦,我就再把你另一条腿打断。”   嗡嗡的声音传出来,一点气势也没有。   孙邑埅安静地退出来,眼前的苍云堡再次恢复了人气,而回来,便如同归家一般。   大家都回家了。   这种感觉真好。 第30章 三十(完结)   后来   后来   如之前预料,追兵象征性地攻打雁门关无果之后,便踏着雪尘退了回去。   无法参加日常训练的燕筑单手提着卷雪刀出没于新兵营校场之上,傅佛里则被调任至先锋营成了小头领,而陆欧则变成了破阵营的参谋跟着王不空出谋划策,当不成陆欧副官的小娄倔强地加入了战斗部队,陆欧终究还是随他去了,孙邑埅忙过最艰难的那一阵子之后,空闲时独自站在校场外远远看着成为助教的燕筑。   这一日,同样是得了闲,孙邑埅再次出现在新兵营,却发现人都不见踪影,皱着眉点头转向,想了各种情况,突然记起来,今天是新兵分营的日子,连忙赶往校常   看着眼前熟悉的画面,燕筑不由想起自己当初入营的情况,转眼之间竟然这么些年过去了,除了刀光剑影战火纷飞刻下的印象之外,最清晰的景象还是每一次与孙邑埅在一起。   即使,他们如今日日在一起了。   “这是在感慨万分吗?”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声音,被熟悉的脚步声带至身边,燕筑不用转头便知道是谁,身侧的手再自然不过地握住那温暖。   “嗯。”   “来来去去,生生死死,却依旧不习惯。”   “毕竟,生离死别,无有不痛。”   “好在,你在身边,是不变的。”   手上传来认同的力量,坚定不移。   招完新兵的傅佛里见两人在这边,便径直走了过来,   “怎么样?手臂还不能用?”   孙邑埅斜眼瞟了瞟,那意思看起来便是“你要做啥?”   “没有战事,不着急用。”   燕筑向来贯彻他家大夫的交代到底的。   “得,我也单手,咱们去比一场。”   这是太闲了?   “听说你苍云堡叫得上名字的都被你约过战了?”   “不多加较量如何知道自己哪里不足。”   “行。”   “诶?”   竟然是孙邑埅开口同意?   “单手。”   果然嘛……   鼎鼎这个时候跳了出来,嗷嗷嗷地叫着,欢快地往远处跑去。   燕筑轻笑一声,看着那边另一团白色的身影,傅佛里转头瞥了眼,耸耸肩。   “是那个新兵蛋子刚捡回来的小白团子。”   “鼎鼎也算有玩伴了啊。”   孙邑埅边笑边跟上前去。   “顾措回去了?”   “嗯,回去交代些事情再回来。”   两人并肩走到竞武场,放下盾牌,单手提到,片刻气势便完全不一样了。   周围的人见状连忙退开,站在场外搓着手拭目以待。   孙邑埅蹲着看鼎鼎举着两只蹄子逗弄着幼狮,忍不住伸出双手,一手揉一只,向那新兵说着如何喂养的要点,再抬头时,兵器交接铿锵之声传了过来,周围一时屏息一时欢呼叫好,看着大家都如此精神,倍感欣慰。   后来   一年又一年,随着安史之乱进入尾声,战事越来越少,不少的人恢复到了平常百姓的普通生活,,送走了决定退隐江湖的段苗夫妇,又送走了装上假肢另有盘算的陆欧小娄,   支起的火堆旁,四人围坐着,酒香在清冷的空气中飘散,柴火噼里啪啦地烧着,地上映出相叠的身影,酒壶乒乓相撞,话语中偶尔传来几声轻笑声,驱散了冬夜的寒冷。   “还打?今天不打了?”   傅佛里摇了摇手,这些年来一直与他切磋的燕筑听到难得的拒绝,不由讶异地望过去,   火光明亮的眼里明显包含着许多的话语,这有些不寻常。   仰头灌下一大口酒,灼烧得心通透。   “以前是佛里追着你要打,最近换你追着他啦?”   孙邑埅笑着拍拍他的肩,也小酌了一口。   明明是燕筑更容易醉过去,反倒是燕筑饮得猛,孙邑埅也见怪不怪,随他去了。   “你们也要走了吗?”   突如其来的问话,换来一片静默。   太敏感,也是不大好,是吧?   燕筑有些红了眼眶。   傅佛里低下头来玩弄着酒壶上的流苏,顾措看了看众人,斟酌着开口,   “其实是因为我——”   话未说完,却被傅佛里拉了拉袖子。   “因为我们不能分开,顾措已经陪我在苍云这几年,该是我陪他回天策了。”   “即使战事结束了?”   孙邑埅问道,   顾措不由苦笑,   战事哪里会就那样销声匿迹?   身在天策,体会更是深刻,他要回去,是因为,不弃他大唐军魂。   傅佛里了然地一把揽住顾措拍了拍,孙邑埅眼神一转,也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只能默默举起手中酒壶,对他一敬,喝了下去,这一次,是一大口。   燕筑扔了一根柴火进去,即使为分离而觉得心闷,却也没有说什么挽留的话,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自己的道路。   “这样吧,阿筑,佛里这次不打,我来和你打一场。”   顾措把酒壶塞给傅佛里,站起身来拍拍压皱的衣摆,从身后拿下□□竖在了雪地上。   酒一口接一口,不知觉中便饮尽了,眼前两个人看起来似乎还没那么快完结的模样,孙邑埅对一旁看着带劲的傅佛里说道,   “我再去取些酒过来。”   “嗯,也帮我带瓶吧。”   “行。”   回到黑漆漆冷清的帐篷里,一股寂寥感袭上心头,这一刻的孙邑埅体会到了燕筑这段日子以来压抑在心中的某种情绪。   难受。   点起油灯,取了几壶酒串在手臂上,没有吹熄就这样走了出来。   就让灯亮着吧。   才没有走多远,就瞧见熟悉的身影在月光下行来,   步伐刹那变得不再那么沉重,小跑着迎了上去。   “就结束了?”   “是你走得有些久了。”   是吗?   他在帐篷里站了那么久吗?   或许是真的,想得入神自己都不知觉吧。   燕筑上前替他拿过那些酒壶,然后牵着他的手往回走。   他和顾措最终还是没能分出个胜负,再发觉孙邑埅离开已有一会了,傅佛里叫停了他们。   所以,他回来了,带着担忧,在看到孙邑埅时,依旧未放下。   “你怎么了?”   “我……没什么…”   虽然如此说着,把头靠向燕筑肩膀的动作,燕筑知道,并不是没什么。   他虽然猜不出是因为什么事情,但走回来路上他有想到要做的事情,他需要告知身边的一个人。   “邑埅,再过几年,安定之后,我随你回万花谷,定居。”   脚步一顿,帐门在身后关了起来,灯影下的人从后方紧紧环住他的双肩,耳后传来灼热的鼻息,贴得那么那么地近,孙邑埅眨了眨眼,向后转过头去,正好迎上了那寻爱的吻。   那一刻,像是突然点燃的心火,在双唇间灼烧。   被大掌按住肩膀调转了个方向,孙邑埅踉跄地往后退了几步,腰抵在了桌沿。   探入口腔肆意翻卷的舌搅得人晕头转向,是属于燕筑的强势,填满了内心空洞的每一处。   高台的双手攀住宽大紧实的肩膀,在燕筑的带动下,坐在了桌子上面。   有了岁月痕迹的木桌吱嘎摇动着,燕筑的手流连于美好曲线的腰线处,结实的臂弯把剧烈起伏的胸膛压向自己。   稍息退开,黏腻嚅嚅而语,   “好吗?”   坐在桌沿因而悬空的腿把人夹得往前一倾,下身同样发烫地抵着,成为最为明晰的邀请。   夜,还很漫长。   后来   待止戈息武,万花谷的鸟语花香迎回了曾经的小偏门,还多了一个打铁的帅大叔。   依旧小只的鼎鼎一脸郁闷地趴在花草地中,看着从它面前晃悠过去背着小药篓的胖嘟嘟小松鼠发呆。   嗷呜,没玩伴,没意思。   小松鼠昂着头,一副傲娇的模样,惹来鼎鼎一个喷鼻,没想到肥肥小松鼠竟然灵活地跳开了,让发现新奇般的鼎鼎又有活力地蹦起来,追着小松鼠满地跑。   小松鼠的主人却没有关注被追赶的宠物,似乎是毫不担心,反倒是和身边的伙伴嘀嘀咕咕说着悄悄话。   “噢~你这么说我就有些印象了,是傅先生收的最后一个小徒弟,我记得他在万花谷待了没有几年。”   “嗯,傅先生过世被送回来后,他便向谷主要求出谷。”   “听说他用针偏门但独特有奇效,在苍云很有名气呢。”   “嗯嗯,然后呢?你拉我过来看他们总不是为说故事给我听吧?”   那人红了脸,细着声音说道,   “我想向他学艺...…”   灭了炉内的星火,燕筑拍了拍身上的烟灰,走到正在晒药的孙邑埅旁,帮他把筛子举到最上面一层摆好。   “鼎鼎追着那松鼠半晌了,那俩姑娘也看了我们半晌。”   孙邑埅带着些微笑意看向花丛那边说道。   “那我去把鼎鼎喊回来。”   孙邑埅拉住要转身的人,继续说道,   “她们过来了。”   “啊?”   “看来是找我的。”   “正好我回避下。”   说着燕筑便大步走向花丛,逮着鼎鼎提到半空,看向停下脚步喘息的胖小鼠,蹲下去摸了摸它毛绒绒的头,放缓语气说道,   “抱歉,它只是想有朋友,你愿意做它的玩伴吗?”   小松鼠眨巴眼睛,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燕筑无法,拍了拍似乎有些委屈的鼎鼎,掏出铃铛来抛向远方,   “我陪你玩会好了。”   “嗷~”   被放开的鼎鼎欢快地朝铃铛飞去的方向奔去,旁边的小松鼠见状,眼睛提溜一转,迈着小胖腿追了上去。   夕阳西下,炊烟袅袅,陪鼎鼎玩回来的燕筑发现有位姑娘还在房内没有离开,便默默地进到厨房开始忙碌起晚餐来。   “吃完晚饭再走吧。”   “不,不用了,我该回去了,那个,我明天好过来可以吗?”   看到自己的松鼠跳到肩膀上,姑娘起身要离开,孙邑埅也没有再多挽留,只说,   “行,明天我等你过来。”   “多谢了。”   “不客气!”   送走客人,孙邑埅绕进厨房,燕筑瞧着他笑笑,   “来找你学艺的?”   “嗯。”   抱住有些汗湿的腰,孙邑埅脸贴着燕筑宽阔的背脊,闻着沾满尘火熟悉的味道,甚是满足。   燕筑忙着手上的动作,随后面的人这样“妨碍”着他,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是很是享用。   “今天晚上吃什么?”   “有你喜欢的————”   话音随着烟囱飘至房外,飘向远方的红霞。   后面,后来啊!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